正文 正解 — On Umbrellas | 依照社交規則能借傘給以下這些人

"Herumbrellawasuselessinthewind.Itwasthekindofwind-whippedrainthatemptiesthestreetsofpeopleandmakesdayandplacefeelanonymous."

「她的伞在风中毫无用处。那种风吹雨打使人们的街道空荡,使白日与空间变得匿名。」

―DonDeLillo,FallingM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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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杨浩羽无法理解叶钧澄那份对数学,哦不,对「固定答案」的喜爱,他之後还是尽量选择叶钧澄在的时候去问问题,因为叶钧澄虽然自己本身沉浸於数学的千篇一律,却是很实在的一个人。他知道杨浩羽对数学并不热衷、对一个公式怎麽导毫无兴趣,所以叶钧澄虽然觉得有些可惜,却还是很乾脆地直接教他如何有效率地记住公式并且加以运用。

各取所需,这个概念叶钧澄理解,是个非常合理的理念。

若能把世上所有的人情世故都规划成这种简单明了的道理就好了……

现实总是事与愿违。

「其实这题还能这样解……」

虽然他们说过要说中文,叶钧澄officehours的时候还是继续用英文,一是这样常常别人也能一起听,比较省事,二是在一个人人都讲英文的空间里用中文显得突兀,好像有什麽不想让其他人知道似的。

叶钧澄:「如果先把题目给的算式简化,就可以用三角代换法……」

杨浩羽静静地等他说完,「三角代换法」五字之後的东西完全左耳进右耳出右耳进左耳出,叶钧澄解释完毕後,他语气平淡,「嗯。」

叶钧澄蓦地闭上刚说完话还微微开着的嘴巴,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然後轻叹口气,「算了,你还是继续用我刚才一开始教你的方法吧。」

杨浩羽笑笑,「我也觉得那个方法比较适合我。」

「不过用三角代换法比较快,而且你不觉得很有趣吗。」

杨浩羽敷衍道:「嗯,很有趣。」

叶钧澄自顾自地继续说:「数学这个东西,常常都有很多种解法,但最後的答案都是一样的,我觉得这样很好。」不管你从哪里出发走哪条路,该到达的地方都不会改变,而且一直都在。

不像人,尽管从同一个起点开始、同行走在同一条道路上,终点往往却还是会因人而异。

这就是杨浩羽喜欢的「可能性」吧。

天有不测风云,人也是。无法理解。

好麻烦。

杨浩羽如果来OH的话,他们两个就会一起走回去,因为顺路。

叶钧澄习惯了之後就不再排斥,那种和不熟的人相处的不自在也渐渐淡去。

熟了之後要找话题变得比较简单,杨浩羽发现如果让叶钧澄决定话题,叶钧澄多半会开始分享他最近学到的什麽数学定理电脑演算法,或科普一些零碎的科学知识。

杨浩羽也不是不乐意听,只是有时候叶钧澄越讲越细,他听不太懂。

不过这个从小移民美国的人对美国流行文化的认知竟然少於杨浩羽这个留学生,什麽歌手演员影集根本一无所知,好几次杨浩羽向他提起同学聊到或网路上看到关於某当代名人的新闻八卦,他都只是带着几分歉意一脸茫然地反问:「那是谁?」

杨浩羽发现,和叶钧澄单独在一起时,叶钧澄比较愿意开口,整个人也显得比较随意放松。

杨浩羽还发现叶钧澄喜欢抱怨。

他埋怨的东西都不是什麽大事,大多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隔天就能忘了,而且反反覆覆无非就是那几样事:作业、学校食堂食物、晚睡早起造成的睡眠不足。

叶钧澄看起来也没有把这些事看得很重,而且他几乎都是已经解决完了事情之後才会向杨浩羽抱怨。

经过几次自己好心的问「需要帮忙吗」的时候却得到「不用,是昨天的事」这样的回应,杨浩羽有点想问他:「你就不能说一些现在进行式的烦恼吗,我都不知道要怎麽回你了。」

始终都给人一种「不用管我」的距离感。

叶钧澄说话时不喜欢看着对方的眼睛,彷佛会下意识地刻意去避免视线交会。身为一位习惯认真去观察一切人事物的艺术家,杨浩羽注意到了:会议室里偶尔闲聊时飘移的目光最後堪堪落在嘴巴、鼻梁、发际,一起走回宿舍时则低头看向人行道的纹路。

叶钧澄知道自己有时候会不太喜欢说话,他分析过自己,知道这种时候如果遇到熟人被打招呼,他会尽可能选择视若无睹置若罔闻,与人擦身而过,假装自己当时沉浸於思绪而没看见人。

杨浩羽似乎并不在意他每隔一段时间的沉默,每当这种时候,杨浩羽都很自然的分享自己的事,他只需要在旁边时不时地应个「嗯」或「哦」,不难。

十月终。

天气凉了,Y大这边又常下雨,雨伞基本是出门必备品。地上铺满被雨水浸湿的落叶,凹凸不平的人行道时而会出现深深一滩一滩的水槽,穿着雨靴的学生毫无顾忌地踩进去,没穿的则小心翼翼地跳着绕着走。

那天晚上OH结束时外面下着倾盆大雨,水滴重重地落在地上後又溅起小小的水花。

叶钧澄:「你有伞吗?」

杨浩羽:「没有。」

叶钧澄瞟了眼玻璃门外的惨景,「你以後最好随时带着伞。」

杨浩羽:「我一直忘了去买。」

「嗯。这次分着用吧,应该挤得下。」叶钧澄踏出去把伞撑开,示意杨浩羽出来。

杨浩羽没拒绝,他背包里有本画册,他把背包抱在胸前,有点前倾着跟着叶钧澄挤进雨伞的遮掩。

「谢谢。」

这趟回程走得略微艰难,两个男生合撑一把伞本来就有点勉强,叶钧澄又并不习惯和人有肢体接触,这样挨着走让他并不是很自在。

他大一的时候丢过伞,连续两天一天丢一把,虽然第二把最後是室友不小心放到书包里,但为了以防万一,他现在宿舍里还有一把伞。他正想着是否应该借给杨浩羽,想说他如果还没来得及买伞就又得出门的话可以用到。

但他们的关系有那麽好吗?叶钧澄一向不太会判断人与人之间的种种关系和距离,以及什麽样的关系什麽时候应该、可以做什麽。他现在问杨浩羽要不要借伞会不会很奇怪?

对叶钧澄来说,杨浩羽算不上朋友,他们只有每个礼拜OH时会见面,也只有一起回宿舍时会聊课业以外的事情,他们连连络方式都没交换。不过如果是Alex的话,应该会把杨浩羽视为朋友吧,Alex和他对「朋友」这个词有不同的定义。

既然不是朋友,这种借伞行为是不是会很唐突、很多此一举?叶钧澄不懂其他人都是怎麽去拿捏这种事情,虽然在别人眼里这种令他烦躁的事情看似微不足道,对叶钧澄来说这些「小」事情多到数不清,全加起来还是会形成压力。

他多麽希望有人能够为他整理出一篇〈按照社交规则能借伞给以下这几种人〉。

还有〈每句话的下一句:教你如何顺利接话〉、〈翻译他人的潜台词〉、〈判断他是真笑还是假笑〉等等。

最後叶钧澄没有提借伞的事,他想就算一般学生都只有一把伞,杨浩羽的室友朋友应该不会都在他要出去的时候刚好也要出去,所以杨浩羽应该还是借得到伞。

社交好难。

有次回宿舍路上他们遇到了一个两个人都认识但都不熟的同学,杨浩羽很快就自然地和对方聊了起来,顶着他那虽然有口音却讲得很流畅的英文,叶钧澄由衷佩服。

同学:「Haoyu!最近好吗?」

杨浩羽:「快累死了───下星期有两个大考。你呢,Liz?」

「哈哈,跟你差不了多少,最近大家都是考试。」

「说得也是。对了,你上次不是提到那个电绘比赛吗,後来我听说……」

叶钧澄很有自知之明地放慢了脚步,好让他们两个并排走,自己则走在他们身後,沉默。

他并不感到任何不满,已经习以为常了吧,而且也确实没有很想要掺入对话。他觉得自己应该算是一个有点自我中心的人,他对别人的事情一律都不是特别有兴趣,通常会认真听或追问下去也只是因为自己对对方所提到的活动感兴趣,而不是对对方本人有所关心。

这麽说来他真的挺像一个自私自利的人啊。

也罢。

前面的杨浩羽突然转过来,自然地把叶钧澄拉进他们的对话:「哎,William,你不是喜欢数学吗,Liz说她正在构思一个结合数学和艺术的社区活动……」

不只一次希望自己是一个能够带领大家举办「社区活动」的那种人。能够胜任那种任务的人,应该活得比较轻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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