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因阮招娣出身书香世家,骨子里带有文人的才气与傲气。从她开始主理外宅之後,每夜的宴席也从饮酒作乐、打情骂俏、争风吃醋诸如此类的青楼风格,转变为把酒吟诗、赏画看字。
此事倒颇有风雅韵味,众女子为了表现出彩,平日里竟也愿意接受阮招娣开班授课,为她们陶冶性情。
然而,陆云旗本出身低贱,继承父业当上锦衣卫小旗,後被九龄公主所救,才开始一心一意往上爬。
他专挑间谍侦察、严刑拷打、杀人如麻之术钻研,仅是为了和地位如天上仙女般的公主更接近一些。
因此,他既不懂,也从不屑这些文人雅士的娱乐把戏,却也不在乎阮招娣主导的宴席风格。
他的深情凝视,也只因阮招娣风光得意时,显露出那光彩流离的眼神,令他无法挪开视线。
此时此刻,书房内一片安静,站在最前头的阮氏见陈三娘入内,便如夫子般微笑点头,示意她入座空位。
陈三娘不敢吭声,担心破坏气氛,於是也默默地拿起毛笔,一圈一圈地画着。
良久,阮招娣终於出声:「时辰已到,劳烦诸位将富贵牡丹图一一上前展示。」
佟氏率先上前,她在宣纸正中央画了一朵大深红牡丹,堪称大气直爽。
柳氏的花看上去与牡丹有些神似,色泽却又有些与众不同。她得意地说道:「我用的颜料,可是特意让人寻来红珊瑚磨粉所制成。」
成小青、李春香、穆芙蓉等人也纷纷扭腰摆臀,上前展示各自的牡丹图。每一朵皆娇艳欲滴、妩媚动人,还用金边勾勒花瓣,别出心裁。
樱桃小嘴的周依依把宣纸填满嫣红,朵朵牡丹迎面而来,生动活泼。
白昭安画了二乔牡丹,浓淡分明,层次对比强烈,和阮招娣的示范作品最为相像。
苏嫣然的淡粉牡丹娇俏可爱,丁娥画的则叫烟绒紫,着实令人惊讶一个小姑娘会选择墨紫重色作画。
大家绞尽脑汁想出优美的词汇,轮番赞美,一时之间书房里好不热闹。
最後轮到陈三娘上前,宣纸一摊开,书房顿时又安静下来。
首先回过神的阮招娣问道:「陈妹妹,纸上画的这一圈包一圈的,里头又有个点,外圈还有四条枝桠长出来的黄花,是何花卉呢?」
「小小兵。」可惜没有蓝色颜料,若能画上外衣就更像了。
「什......什麽兵?」
一脸正经的陈三娘答道:「喔,我听人说,这是一种长在比西域要更西方的花。」
阮招娣勉强保持微笑,称赞道:「妹妹见识多广,让姐妹们大开眼界。」紧接着她拍拍手对众人道:「如此,我们歇息片刻吧。」
一听到可以休息,陈三娘连忙让杏桃把带来的鹅油酥、软香糕、枣泥麻饼、云片糕等小食分出去。
小白兔团员开开心心地聚拢到陈三娘的桌边。
「三娘,怎麽许久不见你。」丁娥轻扯陈三娘的衣袖问。
忧心忡忡的白昭安小声追问:「听黄妈妈说,陆大人将你禁足了。」
陈三娘露齿一笑道:「呃,我闭关了,陆大人让我静心练字呢。」
而且,後来还抢锦衣卫的腰牌去京城逛大街,这些事情她就不说出来惊吓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良家妇女了。
三人又关切问候几句,此时,阮招娣盈盈走来。
「阮姐姐。」众人福身道。
阮招娣屈膝回礼,对白昭安和陈三娘说道:「两位妹妹出身书香人家,知书达礼,颇有大家闺秀风范。」又柔声对苏嫣然和丁娥说道:「自古重士农轻工商,纵然出身商户,也切勿妄自菲薄,倘若日後家里能出个读书人,自有鱼跃龙门的机会。」一言一行的举止皆大方得体。
众妹妹又福身道:「是,多谢阮姐姐教诲。」
满意的阮招娣不禁温婉一笑,面色恬静怡人,又身姿风韵地回到堂上讲解今日的女诫章节,才放堂让大家离去。
今年是陈三娘穿越後过的第一个冬天,比往年冷,刚进十一月便开始下雪。
「三娘,一起来吧,姐姐们要回去准备晚宴,我们可不必特意梳妆。」小白兔团拉陈三娘开起小会。
天气渐冷,妈妈和婢女们纷纷给自家娘子系上披风。
陈三娘好奇地开口道:「阮姐姐如何得宠的呢?」
「三娘你都不知道。」
「那日天色未暗,陆大人带伤归来,姐妹们心疼慌乱不已。」
「陆大人本来一直温柔的笑说没事,却忽然拉过後头的阮姐姐,靠其肩上,软语唉疼。」
「那神态,唉,姐妹们心都给融化了。」
三只小白兔左一句右一句,说个不停。
陈三娘回忆了一下原着小说剧情,上回陆云旗砸九龄堂招牌之後,负伤回到外宅,小说描述中,一名女子出声问道:「云旗,疼不疼啊?」。
她开口问小白兔们:「是手受伤吗?」
「可不是嘛。不晓得怎麽回事,都见血了。」
陈三娘暗付,原来无意中说出那句九龄公主说过的话之人是阮招娣,那真是疼到陆云旗的心坎里了,难怪能受宠。
天色渐暗,真得散会了,大家收拾着画轴准备各自回去。
陈三娘张望了一下问道:「今日怎地不见乔三姐?」
小白兔们对视片刻,苏嫣然才悄声说道:「阮姐姐得宠後,乔姐姐身子不适,宴席中也不常见她,阮姐姐平日带我们习字作画,也不见她来。」又有些支支吾吾地说:「阮姐姐说,若从小不识字,跟大家一起习字会感到略为吃力,让我们不需勉强乔姐姐来。」
陈三娘挑挑眉道:「是吗,改日我去探望一下吧。」
众人起身时,丁娥的内层裙摆隐约露出几行绣字,陈三娘看见,不由地会心一笑。
她又在湖边绕了绕,发现白昭安独自立於樱花树旁,眼光柔情似水地抚摸着手中两顶貂皮毛帽。
陈三娘上前说道:「昭安,怎麽没回去稍作休息?」
白昭安抬头看是三娘走近,略带忧愁的面庞又低下去,小声说:「三娘,我真希望陆大人今夜别来。」
陈三娘好奇追问:「怎麽了,是因为毛帽还没准备好吗?」
白昭安摇摇头,不自觉咬唇,沉默片刻後说:「日前兄长来信,望陆大人在春闱提拔家中六哥哥。兄长还说,让昭安务必得到陆大人专宠,需敬他爱他,一如对兄长般。可我......我对兄长的心意......」说到此,她面颊竟转为嫣红娇羞。
陈三娘连忙问:「昭安喜欢兄长吗?」
白昭安慌张遮住三娘的嘴,着急地说:「嘘,三娘切莫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