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因为装潢,更不是因为地点……我个人认为,蓝鸣愿意多付那几千块租金,一定就是房东的缘故啦!」憋了很久终於逮着机会,他连忙抢着说道:「那个房东啊,是夜店的公关经理,一个身材超辣的熟女姊姊,是真的超辣的那种哦,前凸後翘……」他伸手比划了下,瞄见温羽婵的脸色赶紧收敛,「咳嗯,我那天临时被叫去开会,不小心拖到一点时间,东焕想说问个话而已,就自己先过去夜店找人了,结果我到的时候那个场面啊……啧啧,我简直是从狼爪底下解救出清纯的小绵羊……」
听着简善沛对熟女姊姊的形容,再看看秦东焕通红的耳朵,谁是狼谁是绵羊一目了然。
简善沛继续补充:「她说她被东焕弟弟忧郁清隽宛如皎皎明月的气质深深吸引……」
向寒晨很不厚道地笑了,连温羽婵和孙言非都绷不住地弯起嘴角,当事人秦东焕则摀住额头,万分无奈地抗议。
「你什麽时候要说重点?」
简善沛见好就收,咳了声,不再闹他。
「总之呢,这位姊姊表示她对蓝鸣的私生活并不了解,只有某次那间公寓的冰箱坏了,而她代替当时正好请长假出国玩的黄先生过去处理,与蓝鸣有过一面之缘,就这样而已。」
「是吗?」
向寒晨摸摸下巴,虽然有些不爽,但温羽婵说得确实没错,没有更进一步的证据,无论租屋原因是装潢、地点,或者房东小姐的美色,都不足以说服他人作为眼下首要的探查方向,只能暂时将疑点压在心底。
他抓了抓头发,「那麽,有蓝鸣的踪迹吗?」
随着他问出这句话,气氛陡然一变,几秒钟前还在开玩笑的简善沛也收起笑意,一下子严肃起来。
温羽婵叹了口气,「其实,我们已经找到他了。」
她伸手,将他面前的资料翻到最後一页,几张照片赫然刺进向寒晨眼底,他皱了皱眉头,立刻坐直身体。
温羽婵说:「十天前,我们接获通报,在苗栗山区的溪谷发现蓝鸣的屍体,如你所见,他的後脑杓被开了一枪,身上只剩一件内裤,其余什麽都没有。」
「──这是警告,」向寒晨眯细眼睛,嗓音略沉,「警告证人闭嘴,警告你们到此为止,说不定也有嘲笑的意思。」
砰。
带着滚轮的椅子撞上墙面。
罪魁祸首是方才会议中一直没有出声,此刻猛然站起身的男人,他双手在桌面上攥成拳头,面容冷肃得有些吓人。
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之下,他微微一僵,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抱歉。」
他将椅子拉回来坐好,垂眸盯着桌面上的照片,深深吸了口气,藉此平复几乎翻涌而出的悔恨。
他想起他带蓝锦去确认屍体的那天。
──也就是那天,他的人生完全失控了。
他还记得初次见面,她扑过来揪着他的衣领,彷佛紧紧攀住最後一根浮木的样子,那时候的她,眼里还有一丝希望的火光。
如今在太平间,她低着头,站在黑色的屍袋面前,安静得像是一缕幽魂。
孙言非伸手拉开屍袋的一小截拉链,小心地只露出头部,男人的面容已经没了血色,即便如此,还是看得出与蓝锦有五分相像的轮廓,紧闭的眼唇带给人安详的错觉。
看清楚的瞬间,蓝锦腿一软,似乎失去了支撑自己的力气,她一句话也没有说,用力咬住嘴唇到泛出血丝的程度。
孙言非扶着她上了车,要抽身关上车门的那一秒,袖子却被扯住。
他回头,眼前的她双眼通红,四肢冰凉,像是将要溺毙的女人,脑中不知为何浮现资料照片上,她曾经风光明媚宛如艳阳的模样。
即便知道所有安慰的言语在此时都是苍白无用的,他还是弯下腰,认真地注视着她的眼睛,轻声说道:「蓝锦,请你节哀,我们一定会找到凶手的。」
她愣愣地盯着他,忽然间泪水再也止不住,她用力摀着自己的唇,也遏止不了悲痛的哭声,孙言非没有多想,倾身抱住她颤抖而瘦弱的身躯。
蓝锦却挣开他,抬首靠近他……
然後她吻了他。
他想推开她,然而嚐到她嘴里的咸味和铁锈味,却又心软得做不到。
那是彷佛夏日风暴的吻,热烈,悲伤,冲动,他轻抚她的脸颊,任由她为所欲为。
「你确定要这样?」他哑声问。
另一串泪水滑落她的眼角,她没有回答,伸出手,将他拉得更近。
她颤抖着,彷佛已经破碎得无法拼凑,而孙言非无法推开这样的她。
只能陪着她,在没有人烟的停车场里,一起沉入深水之中。
「……目前案子进度大概就到这里,你有其他想问的吗?」
温羽婵略微压抑的嗓音响起,将他拉回现实中,正好听见新人提出要求。
「没有,」向寒晨顿了下,说:「但如果可以,我想跟蓝锦聊聊。」
「好,我带你过去。」
她答应得倒是挺快。
孙言非瞥了眼女人貌似冷静的面容,拧着眉出声质疑。
「有这个必要吗?我们跟蓝锦谈过很多次,她已经把知道的事情都说清楚了。」
「现在没有其他线索,让向寒晨试试看也无妨。」
「你……」
他还想再说些什麽,温羽婵却不给他这个机会。
「没有其他事情的话,就散会吧。」
其他人很懂得读空气,纷纷起身离开,留下他们两人,而那倔脾气的女人收好自己的东西,也跟着往外走,完全无视於自己的存在。
他暗自叹了口气,伸出一只手臂挡在门口。
「羽婵,我们谈谈。」
「现在是工作时间。」
「一下子就好。」他坚持。
温羽婵似乎终於忍无可忍,霍然抬起头来瞪他。
「你该不会是担心我会找蓝锦麻烦?在你眼中我是这麽不专业的人吗?」
尖锐的质问成功激起他的火气,他咬牙反问:「所以在你眼中我就是这麽过分的人吗?」
「托你的福,我现在完全不相信自己的眼光。」
「……」
一时之间,孙言非无话可说。
不是不明白自己伤她伤得多重,然而此刻女人冷漠推拒的态度,像极了交往时三番两次的那些争执,她总是这样,宁可逞强,也不愿意对自己示弱、不肯稍微依赖自己一点。
彷佛……她不需要他,原本就不需要他。
无能为力的挫败感蔓延开来。
「我只是……」他揉揉额角,「你如果不想看到蓝锦,我可以带向寒晨过去。」
「不用麻烦了,我没那麽脆弱,」温羽婵不客气地说:「现在,请你让开。」
孙言非默了默,依言往旁边让了一步,不再挡着她。
「……你还是一样,我想照顾你,但你永远都在拒绝我。」他低声说。
往外走的脚步微顿,她的嘴唇抿得死紧,不晓得是否正在阻止自己说出更难听的话。
最後,还是一言不发地推开门。
门在他眼前阖上。
而这次──她是真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