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路口的绿灯突然转成黄灯,我正犹豫是不是要闯过去的时候,转眼又变成红灯。我的车速却已经无法停下,冲过那条白线的瞬间,一抺白光在眼前闪过。
虽然阴郁的天空满是乌云,但我知道那不是闪电。看!这个月的第三次交通违规被拍!
不明白一个快三十岁的人,为什麽一天比一天急躁,修身养性远在天边,违规罚单却近在眼前啊!
一通学校打来的电话,逼得我取消了下午的例行业务会报,外加一张闯红灯(不知有没有超速)罚单,这损失要怎麽算……
李青苹到底又给我闯了什麽祸,需要学校这样十万火急的打电话来,还说对方家长很震怒,不能等!
不能等……哼!难道我闲着没事,随时在等着吗?
走进学务处,就看到青苹坐在角落的椅子上。我丢过去一个「怎麽回事?」的眼神,她只是耸了耸肩,无所谓的样子。倒没有装无辜或是来蹭着我耍赖找靠山,可见真的闯了祸。不过看这情形,眼前的麻烦对她来说应该无关痛痒,否则她就不会这麽淡定了。
一位四十来岁看起来挺和善的女老师走过来:「请问您是青苹的姐姐吗?」
「是的,我是她姐姐。请问发生了什麽事?」我只想赶快搞清楚状况。
「您好!我是青苹的导师,我姓吕。资料上面写,青苹的父母亲都不在了,青苹说我们可以联系您……」
听到「父母亲都不在了」莫名的觉得很纠心,像根针扎在胸口,那种细微的刺痛,却又让人避无可避。
吕老师看来很有经验,人也很亲切,带我到一旁空着的位置上,把事情的经过大致先跟我说了一遍……
我只能说……青春期的小孩,真是太让人无语了!
青苹跟另一个男同学,平时就常各种幼稚型吵嘴打闹,其实交情还算不错。今天午休的时候,不知脑子里哪条线没有对上。有同学来学务处告状,说两人在「男生厕所」里面大吵。
为什麽是男生厕所?
吵架的内容也很劲爆,男生指责女生偷看了他的「敏(小)感(鸡)部(鸡)位」。
听到这里,我抬起头瞪了坐在角落的青苹一眼,这都是些什麽事啊?我的老天爷!
你满打满算也才14岁,演什麽18禁!心眼里都装了好奇心是吧?给我演这出!一肚子暴躁的我只想问苍天……我可以揍人吗?
青苹再度耸肩,用夸张的嘴型无声的说:「是他先的!」
这下可不是只有无语的程度了,我冲到她面前,咬着牙说:「李青苹你说什麽?他也看了你?」
青苹被我吓了一跳,举起双手在胸前猛力摇着说:「没有没有,我没那麽笨啦!」
接着又小声嘟哝着补充说明:
「是他先说要看的,他说我们两个互相看,谁也不吃亏。但我不肯啊!神精病啊……
我当然就叫他先给我看再说!
谁知道他这麽白痴就信了。他白痴但我不白痴啊!我干嘛要给他看!」
虽然是嘟嘟囔囔,但我听懂了,这是想悠忽我们家小姐,反而被青苹悠忽了….呵呵呵!我默默暗笑三声!
总算松了一口气,没有就好!回去再算帐!
接着我们又被领到另一个比较小一点的办公室,门口的牌子上写着「谘商室」。
谘商室里,已经坐着4个人了,主角应该是茶几对面的小男生,他把头压得低低的,看不清长相和脸上的表情,只看见头顶的中央有个发漩,直直的短发从那个小漩涡披散而下,到了和眼角齐的长度,围着头型绕了一圈,还真像半颗黑色的西瓜皮。
正在发表高论的应该是西瓜皮的母亲吧!很妙的是她的头发也是西瓜皮造型,比儿子的长了点,到耳下3公分的地方,发尾往内收了一圈,像被切开一块的小玉西瓜皮,因为要把脸露出来。
「这件事情,对於一个成长中的孩子是非常重要的,我不希望我们家宇刚因为这样的事情而在心里留下任何的阴影,学校一定要严肃的处理这件事,否则我跟宇刚的爸爸不排除跟教育局投诉,或是联络媒体曝光这件事。」说的铿锵有力,这是在写新闻稿吗?
後来才知道,原来小男生的爸爸还真是个记者,妈妈应该是耳濡目染了吧!学了一堆有说跟没说一样的词令。
等她讲完一个段落,导师介绍了旁边一位是学务处的主任,一位是辅导处的辅导老师。
这麽大阵仗?要不要请校长也列席一下?
小男生的母亲一看到我们,就迫不及待想表达她的怒意:「你就是李青苹?同学,你小小年纪,长得也不错,怎麽可以做这种事情呢!做一个人,心态真的很重要,你的心态这麽不健康,这种事情如果严重的话,是可以让你退学的,知道吗?」
这是一来就要开战吗?才刚坐下的我,立刻像弹簧一样又站了起来:
「这位家长,有什麽话,请对着我说,不要针对孩子。事情的前因後果都还没有搞清楚,谁的心态不健康还不知道呢!您这样的说法,恕我无法接受。如果最後厘清是我们的错,我们会道歉,但请注意您的立场,我不同意您直接对我妹妹发言。」
小玉西瓜一脸的不以为然,提高了音调说:「所以你妹妹的管教,你可以负责吗?你爸妈都不在了,她这种行为,你有办法教育她吗?
你太年轻了,不懂这个事情的严重性,这都可以说是性骚扰了,如果不好好教育她……,你……你知道女生也有变态的吗?」
一整天公司里连续几件乱七八糟的事,已经让我濒临爆发的边缘。匆匆赶来学校,还交通违规被拍照,然後这个泼辣货一开口就莫名其妙的胡乱指责,使我丧失了仅有的理智。
「这样说就太夸张了,你们有什麽实际上的损伤吗?连学校上课都教人体构造呢,难道你们家儿子的身体有什麽不正常吗?好奇心也是青春期孩子常有的,看一眼而已,也没怎麽样他啊。说得好像遭受重大的心理创伤,要不要去医院开个残障证明啊?
再说,你也问问你宝贝儿子,是谁的好奇心比较大?是谁先开始的啊?」
我故意说得很尖酸,也知道自己是有点无理,但是就看不得那小玉西瓜小题大作的样子。
青苹拿起桌上的资料夹挡住,在胸前对我竖起个大姆指,脸上的表情就是:姐!你好帅!。
我无暇理会她,被我一顿抢白,那位母亲已经咆哮起来:「谁不正常了?说什麽残障证明?主任,你听听看这说的什是什麽话?这是校方处理的立场吗?今天没有给我一个交待,我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好像突然又想起来,应该找更高的层级:「校长呢?请校长出来解决这件事!」又拉着小西瓜皮说:「走,我们去校长室,找校长说清楚。」
这是吵不过就转移焦点吗?我哼了一声,像是自言自语的说:「乾脆直接开记者会好了!」但我知道,她听见了。
刚迈出脚步的小玉西瓜,又转身回来,眼里都要冒出火了,她平常仗着老公是记者,不管去到哪儿,可能别人都礼让她三分。这是没碰过坏人吧!把她气得炸毛还说不出话来,我不太厚道的心里有点小得意,转身看了下青苹,我想她应该跟我有同感。
闹大了我也不怕,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但是学务主任看我们谁也不退让,忙着打圆场说:「两位先不要激动,我们还是先坐下来,把事情的前因後果弄清楚,才能知道後续要怎麽处理呀!」
真的是太烦了,如果要东拉西扯,我也可以毫无目标扫射,狂骂半小时不带标点符号。但我觉得太烦了,跟那样的人吵那样的架,只是浪费我的时间我的精力我的生命!
所以就接受学务主任的建议,先坐了下来,双手叉在胸前,冷冷的说:「好吧!主任,我尊重您,您说吧!」
听我这麽说,对方也勉为其难的坐了下来,脸上气鼓鼓的,只用鼻子喘气。
那个叫宇刚的男生,整个脸都红透了,忽然扯着他妈妈的手臂说:「别再吵了!再吵我明天不来上学了,我要转学!」
这所中学一向是本学区最难入学的超额学校,经过重重的条件审核甚至托关系拜托才能办理入学,小男生一说要转学,他妈妈就傻眼了。
这里出现了一个转折点:不管妈妈在外人前面多麽骁勇善战,宝贝儿子一拗起来也只好认怂,看到她怂的一面,对她的印象就没那麽差了。
小玉西瓜皮的态度转趋温和之後,接下来的事情就很好处理。双方都同意由辅导处接手,两个孩子各自接受心理辅导及监定,校方再视情况评估是否安排家长的访谈或辅导课程。
其实很多孩子们的纠纷都是这样,只要家长不要太介入,单纯的问题就不会被复杂化。
我也乐得轻松,说实在,家长在这件事情上,我并不觉得除了关心和持续关心之外,还需要多做什麽。
这些,都是我後来回想时做的记录。
那时的我不写日记,对生活没有期待,只想让自己成为一个不需要感情的机器人。
最大的责任,就是好好的把青苹照顾到成年,算是对自己曾经犯下的错,做的一点弥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