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薄荷色 — 不是安然

江安南,17岁以前的她,最向往的词汇--安然如故。

她是安南,不是安然。

如果她真的叫安然,她的生活是不是就可以更平淡幸福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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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花道,春风有些过於猖狂,卷起一波又一波粉色樱瓣巨浪,是几乎占据视野的美。

粉色短裙的小女孩穿梭之间,几乎融入这片花雨中。

像是樱花精灵一样,旋转着,裙摆、金色的发丝与飞扬的花瓣一同起舞。

此时,一台白色轿车驶了过来。

女孩没有闪躲,她的舞步没有停下,她的舞台在樱花道的中央,只听见砰的一声,彷佛宣告她的表演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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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江安南醒来,她身上插满了无数导管,输液、供氧,各式各样。

低下头,一入眼就是身上的粉红色病服,她微微一征。

此时,病房门被打开,年轻的男人快步走了进来,一脸惊慌失措却又能感受到他的惊喜之情。

「安南!你醒了!」

男人一把抱住她,激动的落下了泪。

「爸爸……」

江安南不知所措,只是回应着。

「醒来就好、醒来就好……」

江耀不断重复,半晌,他瞥过眼,目光定格在另一张病床上。

那靠窗的病床并没有拉上窗帘,阳光洒在床上的女人身上。

女人皮肤白皙得过分,没有一点血色,身上的导管不比江安南身上的少,看起来更没有生气。

病床前的名牌,是手写的三字“林宜娟”,下方的主治医生栏和江安南的一样,用电脑字体打出的“李梓倩”三字。

林宜娟,那是江耀的妻子,江安南的母亲。

「妈妈她,还没醒来吗?」

江安南轻声询问江耀,十分小心翼翼。

江耀没有回她,只是对她微微一笑,要江安南好好休息,他要去找医生讨论後续的住院事项。

经她对自己爸爸12几年来的了解,江耀的微笑透着疲惫,意味着妈妈并没有像自己一样醒来。

一旁点滴记录表的日期,距离那场车祸已经3个月,也就是说,她和她妈妈至今已经昏迷了三个月。

此时,娇小的身影窜进病房,还没等江安南看清,那人就放声哭了起来。

江安南定睛一瞧,顿时愣住。

来人是看上去个和她12岁年纪差不多的小女孩,漂亮的脸蛋哭得梨花带雨、令人好舍不得,金色的卷发乖巧的贴在脸庞,整个人不断抽抽噎噎,透着令人想保护的慾望。

「安南姐姐!你终於醒来了!」

江安南不认识她,但是脑中瞬间闪过车祸那天的场景。

林宜娟开车载着她,两人准备来一场久违的母女约会。

在前往目的地美术馆的途中,经过樱花盛开的那条街,狂舞的花瓣几乎遮住视线,当视野再次清晰时,再次突然映入眼的就是穿着粉衣、矗立在路中的金发女孩。

林宜娟急忙将方向盘转向,白色的车身立刻偏移正道,朝一旁的树撞了过去。

金发女孩没有被伤害到,林宜娟和江安南母女俩却因为撞击力过大造成多处严重外伤并且双双昏迷。

「……你怎麽会在这里?」

江安南心理不可置信,更是五味杂陈。

女孩破涕为笑,漂亮的眼眸透着祖母绿的光芒,声音甜美动听:

「那天之後,江耀叔叔收留了我,因为……我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小孩。」

「我一直在等你醒过来,我想要和你和宜娟阿姨道歉,我那天实在是因为樱花太漂亮了,才会……」

见江安南没有回应,女孩的柳眉轻挑,再次开口:

「我叫江安华,是爸爸帮我取的……啊,江耀叔叔说,被收养後要叫他爸爸,也要叫你姐姐。」

「不过……你几岁啊?」

江安南看着江安华漂亮的绿色眼眸咕噜咕噜地转,艰难开口:

「12……」

闻言,江安华勾起笑容:

「那我们同岁嘛!我就不叫你姐姐了,叫安南吧!呐?」

江安南说不出话,只觉得一阵恶心,明明江安华是个漂亮可爱又讨喜的女孩,她却怎麽都无法感到喜欢。

12岁那年开始,她们家多了一个叫江安华的新妹妹,而她的妈妈再也没有醒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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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南,你今天要去社团活动吗?」

马尾少女声音清亮,笑容爽朗,对着窗边的江安南问道。

「我今天要去医院看妈妈。」

江安南把最後一本书收进书包,站起身,抚平身上百褶裙的皱摺後背起包包。

马尾少女则一脸担忧,在一旁追问着:

「你妈妈她最近还好吗?」

江安南推了推鼻梁上的细框眼镜,平和回应:

「嗯,老样子,一切都很好」

她插上耳机,点开音乐清单,向下滑动的食指在一首80年代的日文歌停了下来。

温柔的男声从耳机流泻出来,这是林宜娟最喜欢的歌。

「就是没有醒来过而已。」

不等马尾少女接续,江安南快步走向门口,不忘挥手道别:

「陆岚,明天见。」

「啊……明天见……。」

陆岚眼里明显还有担忧,但江安南已经走远,她只好晃着马尾也开始默默收拾自己的书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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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南,你来啦。」

「李医生。」

白袍的女医生长发随意紥起,细框眼镜和酒红的唇色让干练的气质中多了意思柔和。

李梓倩拉开椅子,和江安南在病床旁面对面坐了下来。

「你妈妈这个月的状况还不错,健康状况都维持很好,看来是身体有在做醒过来的准备和修复。」

「只不过是什麽时候,还是未知数,只能说如果这一两个月没有醒来,就不知道要到什麽时候了。」

江安南乖巧的点头,她知道李梓倩一向开门见山,相对的,“好转”就是非常字面上的意思,所以江安南的心情还是挺愉悦的。

江安南目光转向一旁病床上的女人,的确比起之前,气色都好了许多,眉头似乎也没有那麽深锁着。

不知道为什麽,脑中突然浮现一个金发的俏丽少女,她顿时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

「好啦,访客时间只到五点半,你等等赶紧回家吧。」

李梓倩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随兴道:

「我也要赶快去把我的工作做完了,我儿子要来接我呢。」

江安南有点惊讶,认识李梓倩五年来,她一直是一副女强人的摸样,没想到居然还有当妈妈的一面。

「医生你有儿子吗?」

「啊,这麽一说,他跟你同岁。」

李梓倩微微一笑,眼里满是对儿子的爱意。

江安南突然有点羡慕。

她不敢再回头看病床上的母亲,不敢期待林宜娟是不是真的能够如期醒来,她害怕期望越大、失望就有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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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医院的时候,天空下着小雨。

江安南没有带伞,只好戴上连帽衣的帽子挡雨。

空气中都弥漫着土地湿润的气味,初夏傍晚的气温微凉,乾净的气息令人放松。

她缓步走着,却心烦意乱。

忽然,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划破舒爽的空气。

江安南皱了皱眉,还是没忍住,好奇的往血腥味的来源探去。

循着气味来到医院旁的小巷,伴随血腥味扑鼻而来的是一股冷冽的薄荷清香。

映入眼帘的是伤痕遍布全身的几个人,有倒在地上的、也有倚着墙来支撑的。

地上还有打斗的痕迹,血泊中躺着球棒、铁棍甚至刀械。

视线离开那些不忍直视的武器和伤患,江安南抬起头,正好对上一双冰冷的眼眸。

少年黑发略长,但仍然可以看到一双剑眉和细长、眼角上挑的双眼,一对银色耳钉正闪着寒光,他身高颀长、笔直的双腿正懒散的半倚半抵着墙,整个人看上去很是悠闲。

他手里一只电子菸,正散发着薄荷的香气,和他的氛围莫名和谐。

不知道为什麽,江安南有点想哭。

「喂。」

她愣了一下,才发现是那个少年在说话。

「你哭什麽?」

少年垂下拿着菸的手,直起身,语气除了有些不耐烦,还有些疑惑。

江安南闻言抹了抹脸,果然糊了满手眼泪,她感觉胡乱擦掉脸上的泪痕。

「……这些人怎麽了?」

她反问,落泪後的声音显得有些脆弱。

「不知道,估计残废了。」

少年踹了踹卧倒在他脚边的人,满不在乎。

他抬起头,再次对上江安南细框眼镜後的黑色眼眸,一对杏眼圆睁着,没有一丝杂质。

「你……胆子挺大。」

他冷哼一声,把菸插进口袋里,越过江安南,大步离去。

只留下满地伤患、武器和大片大片的血泊。

她恍惚了一刹,转过身,已经不见少年人影。

只剩下空气中,依稀能嗅出来来的一丝薄荷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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