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天白云,月见亭下一男一女、一黑一白就这麽在亭中交谈。
「乐师放心,我并非想占乐师便宜,乐师大可出价。」殷隋央看着李天勇道,她知道宫廷里的乐师生活也不大好过,她并非瞧不起她,只是不想当个无理取闹之人。
因为这世间没有人是亏欠谁的,自然也没有人有义务帮谁。
「姑娘不必多礼,况且我并非⋯⋯。」李天勇听见殷隋央的话一惊,她真当他是乐师?他一个在战场上杀敌无数的战神何曾被认为是一介温文儒雅的乐师?他试图解释什麽,可眼前的女子似乎不打算给他机会便打断了他。
「乐师不用客气,不过乐师何时有空?可否顺便帮我买把葫芦丝?」殷隋央觉得此人十分敦厚老实,可这种人往往在江湖上是难以生存的,她要帮他,而非占他便宜。
「三天後吧。」李天勇在几近崩溃的思绪中寻找着理智,他自问自己到底哪里像乐师?这事要是传出去只怕会毁了自己的一世英名吧?但⋯⋯他也不想和殷隋央说自己是个茹毛饮血的战神,这样只怕眼前的这位会对他进而远之吧?
他从未看过有女子可以将善良和不可一世展现地如此淋漓尽致,他竟不觉得厌恶,反而觉得十分可爱。
「不过乐师要在一个和云南相隔千里之地买葫芦丝,是否太难为乐师了?」殷隋央有点害怕自己强人所难,毕竟云南和平城相隔千里,如果别无他法她也只能无疾而终。
「这倒无妨,我自有办法。」李天勇露出一抹笑容,好像想让眼前的女子放心,他和此女子并不熟识,可却不想看见她失望的神情,他亦不知为何,只觉或许是在军队待久了,女子可说是难得一见的东西,便也开始怜香惜玉了,他那麽自我说服着。
「那三天後便在宫门前见,我有事先走了。」李天勇发觉如今正值午时,便想起母亲说要下厨,而他竟不孝地在这吹着葫芦丝,还忘得一乾二净⋯⋯想到这里他便运起轻功而走。
「好。」殷隋央看着李天勇匆忙的背影笑了一下,只道此人也是位性情中人,便转头望向月见湖赏着这御花园的美景,她觉得这里很美,只是和山中的骓王府相比便少了那抹清闲,那抹与世无争的沉静和恬淡自得,那抹让她恋恋不舍、流连忘返之处。
李天勇在匆忙之间回头看了一眼殷隋央,只见月见亭中的女子静静地望着远方,双眸深邃似海,有一刹那他竟觉得她宛若九重天上的仙女般美,然而他竟在一开始问了她是不是鬼,他恍然之间觉得自己愚蠢万分。
殷隋央继续看着月见湖,若在恒国她可没这种闲情逸致,因为她觉得世间无疑就是个吃人的地方,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纵然美也不过是虚伪的美,可是来到归平後她才知道原来美真的存在,言令就是她生命中最美的天。
她记得初次见言令时她的心中宛若止水激不起一丝波澜,好似哪怕站在她面前的是个白发苍苍、已至暮年的老头子她也不会在意似的,因为她知道无论她的夫君是谁,幸福这种虚幻之物也非她所能妄想之物。
只是她没想到千年冰山也有能遇见阳光的一天,她从没想过她也能恣意绽放笑容,她从没想过自己能被捧在手心呵护,她从没想过美好是她所能触及之物,想到这里她便露出了一抹笑容,可却让她心中一慌顿时方寸大乱,她竟满脑子都是言令的身影、言令的笑、言令的话⋯⋯。
她本以为自己心已如死灰,却不料死灰也有复燃之日。
「夫人在笑什麽?」言令此时不知从何而来地冒出,他看着殷隋央便也笑了起来,他的夫人如今竟会自己一个人傻笑,他一定要把这可爱的一刻深深刻画在脑海。
她高兴,他便满足。
「你⋯⋯从哪冒出来的?」殷隋央脸红地觉得莫名奇妙,心里想着言令眼前还出现言令,这个男人为什麽那麽无孔不入地侵蚀着她?而她竟还是心甘情愿地愿被侵蚀⋯⋯不,她发觉自己已沦陷进这个男人的坑了,而她⋯⋯爬不出来了。
不过更令殷隋央心惊的是她分明戴着面纱,却还是被看出在笑,难道他早已学会洞察她的心?
「是夫人心不在焉不知在想谁才没注意到我,唉⋯⋯真不知夫人心中想的人是谁?」言令叹了一口气,他也不知道自己什麽时候变得如此爱笑,如此爱看着眼前的女子脸红。
「我在⋯⋯。」殷隋央目光闪烁了起来,她总不能直说她在想他吧?她此时真想钻个洞把自己埋进去,她没想过她殷隋央也会落得今日这般田地,进退两难。
也罢,反正妻子想着自己的丈夫应该不丢脸吧?她结结巴巴地道:「在⋯⋯想你。」他别过头去不敢正视言令,太羞人了。
「我也在想你。」言令没有殷隋央的害羞,而是平淡地说了出来,他的夫人真是可爱至极,想着自己要携手走下去的另一半有何丢人?
「快看,夫人不觉得这对鸳鸯特别像你我吗?」言令看见月见湖上游过的一双鸳鸯,他便暗暗发誓他也要和殷隋央形影不离,一生一世绝不负她。
「像,那雄鸳鸯如此美丽似你,那雌鸳鸯这般朴素似我。」殷隋央看着水面的一双鸳鸯眼神逐渐黯淡下来,她也不知自己怎会有这一番见解,可是真的好像,她好像配不上他⋯⋯?
「夫人在我眼里是全天下最美的女子,而我们会像那鸳鸯一般情深。」言令也没想过殷隋央会联想至此,可他自始至终都从未因容貌而看轻谁,他从未在意过殷隋央的容貌,他只在意她心中的美。
「是吧,对了,父皇和你说了什麽?」殷隋央发觉自己失言便转移了话题。
「父皇要我留下,可我并未应允。」言令和殷隋央四目相望,他不愿强求她做不喜之事,可是⋯⋯国难当头,他又怎能为了一己之私妄想全身而退?
「好。」殷隋央握着言令的双手,彷佛在诉说着她的决心似的,而她绽放了一个笑容道:「有你在,我不怕。」
言令将殷隋央拥入怀中,他的夫人是如此的善解人意,好似只要有他在便会永远站在他身後似地陪他奋战,而他却不断地提出这些强人所难的要求,可是怎麽办?他有选择吗?如果归平灭了,他这辈子都不会心安。
殷隋央拍着言令的背好像在安慰着他,可就是这样的她让言令心疼不已,他啊⋯⋯恨不得自己不生在帝王家,可是怎麽办?不生在帝王家他们俩这辈子只怕是有缘无份了。
也罢,这世间从来都没有如果,只有後果和结果,而我们从来不能决定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