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蓮華君 — 【章七之六】皇帝──皇弟

遑论那薄二是如何角色,高莲华是知晓高慕华那性子的。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这对高莲华而言趋近於迂腐的思想,却是高慕华行事一概的准则。

但那又与他何干?高莲华微垂着头,嘴角是稀薄地趋近平板的上扬弧度。

御殿龙椅之下,朝堂之上,缕金镶银的奢迷华景,有机会在上面驱动棋子的人,从来不是他。

既是如此,他又何须操烦?

一旁是帝王与臣子的来回对答声,高莲华却是兀自出神,若非胸膛那轻缓的上下起伏,不仔细观来,这长身玉立的红杉男子,便恰如极为精致的天工巧雕,别致而疏远。

一笔一画的五官弧度,渲染的是人间倜傥。束手而立的身姿寂寥,妆点得赤衣艳若沁血,可远眺而不可近身。高莲华仅是那般轻巧一站,却是时不时让高慕华移目觑上几眼。

「皇弟,这事朕就交由薄爱卿处里,皇弟只消记得一句,便是外戚他们狗急跳墙也罢,一切只需坐壁上观即可。」

高慕华说着,目光悠远,让高莲华总有种他是在瞧着他,却是藉着他望见许久後的未来,那个他所筹谋着的未来。

且是任由事情发展麽?

高莲华应下,轻颤的眼帘带着若有似无的欲言又止,身侧的薄长定投来的目光飘忽,似笑非笑,让人理不清辨不透,却是浑身不自在。

可高莲华又是何许性格,当下便扯了个友好笑颜递与薄长定,直慑的薄长定将视线收回。

见过荣王卖乖麽?平时那样嚣张洒脱的扮起好,却是意外的叫人瞅得心慌,好似那眼眉飞扬的每一寸波澜之下,都潜伏着一头猛兽,只待时机便要操爪突起。

索性眼不见为净,薄长定歛回目光,不欲再对高莲华那面容多搁上一眼。

事已尘埃落定,高莲华寻思片刻,便躬身告退,这皇宫即便是来过数回,那规矩繁杂的程度犹为让他不喜。

一行一举总似枷锁覆身,那些尺规打磨出来的礼仪教条,让他恍然回到於齐国当质子之时,那步步惊心的夜夜噩梦。

梦醒时分,乍然而见的素白里衣,蜿蜒其上的金丝刺绣,恍惚间,恰若不断提醒着他,而今他的处境便是所谓──华而不实,金玉其外,败絮其内。

再是不耐多待於此,高莲华躬身一礼,便在高慕华应予下拾步而去。

红色长衫在空中旋过一道半圆,清风鼓起他空空的两袖腾飞──两袖清风,薄长定眯眼望着那个从来看似肆意妄为的王爷离去,忽地有些茫然。

他带着他到御书房见皇帝,却又在他带来如此证据,正是替皇帝分忧解劳,博取功名之时,悄然告退,是为得什麽?

「薄爱卿,想什麽?」见着薄长定一瞬步眨的望着高莲华的背影,高慕华挑起眉,显然很是不解,这薄长定按理与高莲华实是无甚交集,又是因何而如此直盯着瞧?

侧回视线,,薄长定在高慕华的目光下,胡子下的嘴唇微乎其微的颤了几下,眉眼间倏忽掠过一抹阴霾,才轻轻的对着高慕华说:「陛下可是曾想过,荣王正是势盛……功高震主,势大滔天,未必不是没有可能成为另一个窦家。」

高慕华乍闻薄长定的言语,眼瞳先是瞠大,而後却是蓦然温柔起来,「不会的……朕有把握,若无意外,皇弟只会是朕手上最利的剑,而不会反伤到朕。」

「臣明白了……」不知道高慕华这自信是从何而来,薄长定虽是接下了高慕华的话语,他眼底的阴霾,却依旧牢固深处,恰若老树茁壮深入的根柢,一但埋入,便是难以轻易屏除。

折腾一日,王爷夫妻终归是能往回行,返向荣王府邸。

「王妃怎生的突然一副愁云惨雾模样,莫不是为夫不在的时候,夫人自个在外头摔了个跤,抑或是喷了茶水,给失了面子?」这回可是连乌纱帽都给夺下来,高莲华同来时那般,於马车内侧卧握着身子,手掌稳稳把住头,迳自披散了满背的墨发成瀑,便是如此说道。

本来心头还郁结着难以言喻的伤感,这一番言语而後,蓝琼鸾哪里还能浸在那伤感片刻,直是眯起眼,很是没好气的说道:「王爷你说什麽呢!」

她怕是服了这荣王的插科打诨,总让人伤也伤不得,哀也哀不久,便悉数化作一股子无奈,好气却又好笑。

眼见蓝琼鸾没有要解说的意思,高莲华也没有要追问的意思,只是突兀的说道:「可是在伤感三天回门之事?想回去哪天不可都行,何需拘泥於三日回门那麻烦玩意?」

不由暗忖这王爷还真是不懂女孩家家的心思,蓝琼鸾只好顺着他的话,瞎说下去,「那只是小事,我只是在担忧爹亲还正忙碌,也不怕操怀了身子……」

眼角余光是男人依旧慵懒的模样,蓝琼鸾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着,偏生突地提起一句:「王爷可是担忧过王爷的家人?」

「哈哈哈哈哈哈!」她那样正经地问道,却是换来男人蓦然回响的大笑。

男人瞠大眼瞳,一对桃花眼眸灼灼含光。他猛地支起身子凑上前,几乎半身都压在自己妻子身上,吐息暧昧的喷溅在女子娇颜。

「人说风寒是为邪异之物入体,可待当你病好,岂非那邪异之物有了事?你当是曾经想过,你病癒之後那邪异之物该是何去何从?」

男人低哑的嗓音起伏,恰若奏落着勾人的靡靡之音,骚动着人的耳畔,氤氲着惑人的迷离,灼烧起一片温热,从耳勾子一路向上窜升。

「怎麽可能!」她怎麽可能担心那玩意?

「那我也是。」尾随在她惊呼之後,男人的声音忽地凝珠落盘似的琳琅响起,声声低回,叫人难以忘怀。

她却是没给男人动人的嗓音呼拢过去,反倒辗转听懂了他的心。

所谓皇家亲情於他,本是他所不欲的,即便是强加诸在他身上,又怎能期待他会因此生了感情?

好也罢,坏也罢,终归是他不喜的存在,无需上心,无从上心。

他说这话本是那样潇洒肆意模样。

她听着却是蓦然惆怅,鼻头有些酸胀。

对这男人而言,到底什麽是真正重要的?

她望着高莲华退开身子後,重靠回椅塌的模样,男人清朗的眼转瞬间已是不见方才的魅惑,闪动的眸光淋漓,水洗过一般透亮见底,尘埃不染,乾净坦然。

男人的思绪总是倏忽来去,恰似凡事於他,都仅有上心过一瞬,转眼成烟,探手抓抚,却是连余温都难以寻获。

有情却似无情,有心仿若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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