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狐風凜凜 — 殞落

贝珠不顾法则,命在旦夕的她硬是在梦里冲破自身连结,强行召唤着奇化。

此刻她背上挂着一个人,正在撕咬她的脖颈,她吃力抬着小手,怎样都无法将那人给拽下来。而白离也好不到哪去,法力尽失的他忍着身上剧痛,就算被抓伤、咬伤,他一刻都不曾停下誊写咒文的手。

贝珠匆匆瞄过图印一眼,快完成了!

「大人撑住!还差两个字印!」贝珠一番话警醒了攻击他们的众人,纷纷转往白离的双手。

纵使双手血流如注,白离仍不敢停止。在写下腾印最後一撇时,天空传来一道剧烈雷鸣。一记巨大轰雷从天而降,漆黑大地霎时变成了白昼,发出的光芒足以令人眼盲。

轰雷速度之快,不只将众人打成灰烬,连带整片大地都化为尘烟。白离则是在最後一刻迅速把贝珠拢入怀中,却也躲不过这波攻势。

随着轰雷消逝,天地化为虚无。所有的一切宛如剧场谢幕般,静谧到让人头皮发麻。

这边奇化一番苦劝完兔老者,回头正想入梦时,发现自己不但入不了梦,就连与贝珠的连结也在不知何时已经断绝,他不禁满脸惊愕。「贝、贝珠!?」他不死心,频频唤着挚宠。「快回应我!」想起方才贝珠最後那声凄厉呼唤,他心就躁得慌。「贝珠?闺女?」她最喜欢自己这麽唤她了,只要他这麽一呼唤,不管贝珠在何方都一定会听见的。

遗憾的是,另一头仍是一片冷寂,连声气音也无。

兔老者虽不知发生何事,但望见好友刷白的面容也知道情势严重。「奇化,需要帮忙不?」

奇化先是摇头,倏地又朝白离身躯望去,在看见白离身子似乎慢慢发生变化的同时,他双眼呆滞呐呐道:「完了…完了…」

兔老者掐住奇化双肩猛烈摇晃,怒喝道:「你说这话什麽意思?!」

奇化低着头,欲哭无泪。他指着石床,轻声说:「妖狐元灵已损,别说人回不来,连躯壳都要消散了…」

「什麽!?」兔老者连忙看去,果然看见白离的身躯正逐渐变得透明。「这…该如何与孟大人交代?!」

「长老!」在俩人後方的阿蛮突然惊喊。「幼虫醒来了!」

兔老者一听差点晕厥。他回过头去,”林央”不知何时已经苏醒,睁着一双赤色兽瞳,盘腿席地饶有兴致望着他们所有人。

「嗯?别在意我,你们继续啊。」”林央”噗哧划开嘴角,两颗尖牙顿时露了出来。而那道狰狞经脉变成了烙印般,盘绕在她左脸上,看上去既邪魅又可怕。

这、这是同化了?!「妖孽!你干了什麽好事?!」兔老者气疯,举起拐杖往”林央”迈去。还未靠近她半步,便被一股无形压力给震慑住脚跟,动弹不得。

「妖孽?呵呵呵…试问哪位不是妖?」”林央”发出的声音极其诡异,稚嫩中又掺杂粗哑。「你们不过比我高尚那一丁半点就不是妖孽了?老头,拿根破棍子就想杀我?要不我教教你?」她举起右臂快速挥下,一记夹杂些许恶臭的腥风猛然兴起,宛如利刃般飞速打在兔老者身後石墙,那坚硬石墙愣是被打出一个大洞。

「不好意思刚睡醒,准头拿捏不当。」她呵呵地笑个不停,俨然像个疯子。「这次不会失手了,你们一个都不许走。」方才她悄悄醒来时已经将洞内情况看个明白了。现在既无神更无那只碍手的狐妖坐镇,她有什麽好惧怕?「就让你们这群弱小的蝼蚁先成为我的养分吧!」说罢後,自她背上倏地窜出九条百足巨尾,每一条尾巴上都带着毒钩。

”林央”说到做到,其一尾巴飞快卷起一只幼小兔精,毒钩猛然刺下,幼兔精连哀号都来不及发出,整副身子如乾瘪气球般萎缩惨死。

「不───」兔老者目眦尽裂,发红的双眼简直要滴出血来。「你这祸害,我跟你拚了!」

在众人失声喊叫中,兔老者矮小身子如闪电般疾射而去。”林央”不屑地啐了一口,「不自量力的废物!」她连手都懒得抬,甚至看都不看一眼,一条尾巴已经将兔老者卷到自己眼前。「我呢,现在也算半个神了吧?呵呵…哈哈哈───不若我也来学学那些神大发慈悲一回吧!来,给你一句话交代遗言,只能一句呦!」

又疯又癫的模样让在场人一阵毛骨悚然。兔老者原想臭骂她一顿,可转念一想,逞口舌之快就能杀了她吗?

既然这样…不如姑且一试。

他轻声和蔼道:「林央…我知道你是好孩子,千万别被这恶妖打败了!想想你孟大人啊,他还在等你一起回去,林央,孟大人很爱你啊!」

”林央”万万没料到他会来这麽一招,她先是一愣,随即发狠般将毒钩刺进对方身躯!洞内里的兔精哭的哭、叫的叫,可无奈他们实在太过懦弱,唯有被奇化死命拉住的阿蛮想上前搭救。「长老───」

毒钩在危急一刻停了下来,只差几公分的距离就能让兔老者丧命。”林央”红着双眼,眸中满是晶莹泪花。「孟极…我…想…孟…极…」

镇住了!众人不可思议望着眼前一幕,还来不及欢呼庆贺,兔老者垂着双眼,脸上神情写满愧疚。「孩子,对不住了。」他举起右手,唰一声,弑妖匕尽根莫入林央胸口。

林央瞪大双眼,低头望着自己胸前那把匕首。似是不知为何他要杀她?不是说孟极在等她吗?她来了,孟极呢?不是说要一起回家吗?

果然…鬼妖的话不能听信啊…

突然,林央漾出一抹笑容,鲜血自嘴角缓缓流下。她想起自己所做的一切了,是了…她该死…竟被鬼妖霸占了身体。

这是孟极为她打造的躯壳,又怎能放任他人摆布?

「替我…和…孟极…说…我…在鬼山…等…等他…回…回…」家字未落,林央便被一股强大力量震碎躯体,瞬间化成晶莹粉尘。

匕首匡啷啷掉在地板上,所有人大气不敢喘一声,因为他们知道随着林央惨死,接踵而来的命运会是如何。

一片沉默後,奇化率先打破这片宁静。「事已至此…说什麽都是白搭。快逃吧!运气好,说不定能多活个几年。」一番话说的兔精们嚎啕大哭。「有时间在这哭,不如加紧脚步去逃命!」

兔老者瘫坐在地,模样沧桑无比。「阿蛮,快带孩子们走。」

他怎麽也无法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副模样。狐妖命在旦夕,眼下又搭了一条无辜性命。「什麽话都别说了,快走。」

阿蛮自知现在不是逞英雄的时候,领着余下的兔精跪在地上,重重朝兔老者磕了三个响头。他连句保重都不敢说,深怕自己会哭出声来。跪拜後他带着十来只幼小兔精,头也不回的步出石墙。

「眼下我们该如何?」奇化自嘲道。「我也不是不知你的打算。也罢,横竖我也活得够久了,临死前若能替孩子们多拖个一时半刻也是好事一件。」

「你…不必如此…」兔老者哭着说:「是嫌搭在我手上的性命还不够多吗?你也快走吧!」

奇化却顾左右而言他。「说来我们有多久没见了?二十年还是六十年?过得太安逸都忘了数日子喽…你还记得百年前那场医术比划不?那时我早研制出可以命令鬼妖的药丸,不过我看你太可怜,故意将药丸销毁…」

「放屁!要比吹牛我也不会输你…」

兔老者如何不知奇化是在宽慰他,唉…罢了。他这老友呀明明是蜃族,脾气却和牛一样硬的很,打定的主意说一不二,容不下他人置喙。

他匆匆往石床上二人瞄了一眼,「你说,这女娃儿该如何安置?」

「妖狐强行入梦,现在不只搭进自己的命,还连累了这女孩的元灵…说白了,救回来也是痴儿一个。放眼这人世如何容得下痴傻娃儿?命好一点被丢进他们所谓的疗养院,惨一点…被卖去摘器官、皮肉钱的大有人在。你说我们让她继续沉睡,於她而言何不是一件幸事?」

兔老者沉思後点了点头。「是啊…人类包藏的祸心可不比鬼妖低,俗世不有一句『人比鬼可怕』的谚语?这话自有它的道理。」

「那便让这女娃儿睡下去吧。」

二人毕竟是妖,没有人类那麽多弯弯绕绕的情感,情绪来的快也去的快。很快地,他们就聊了开来。

一边等死,一边话家常。

他们谁也没发现在身後的高墙上,一丝青色狐火悠悠飘荡在空中,接着缓缓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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