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一旦想起了,那便是一发不可收拾,拦也拦不住。
我爱着身旁这个人,是日久生情,凌智颖不介意,说总比他对我是一见锺情要来得更靠谱些。
确实,所谓一见锺情大多都是见色起意,肤浅的很,套用在男人这种下半身思考的生物上更是让人嗤之以鼻。
「那你当初怎麽没有喜欢赵媛?」
夕阳西沉,将河堤染成一片不属於它的色彩,大抵是枫叶的色调吧,一片一片的,遍布整座天空,同时晕开了体内深处某部分的记忆。
浅浅的,还没来得及在回忆中看清任何画面便被接下来的话给一掌劈回凡间。
「怎麽可能没有,她超正的好不好。」我抬眼就想瞪他,却定格在接下来的话里,「我喜欢过很多女孩子啊,也真心爱过几个,可唯独对你念念不忘。」
我猛然停下脚步。
他跟着停下,没有再出声,握着我的手亦无动静,这是这麽些年来我和他培养的默契,他会站在极近距离的位置陪着我,在我一头栽进情感漩涡前将我一把拉出,除此之外,他不会做出任何惊扰我的行为。
我是信任他的,因此可以肆无忌惮地作梦,一边施力握紧那只温暖的大手一边缓慢阖上双眼,清醒着去拼凑那些逐渐模糊的轮廓。
我知道一时半会自己还无法平复情绪,尽管又过了几年的光阴,「念念不忘」这四个字依旧能在我心中激起滔天巨浪,它已经成了那个人的代名词。
人们总说,在爱情里得不到的那个永远是最好的。
我认同这句话,那个人绝对匹配的上最好这二个字。可时至今日,我仍旧无法一口咬定当时的情感就是人们口中的「爱」。
或许只是年少碰巧遇上了轻狂,那只是色慾薰心下的产物。
对此凌智颖不置可否,仅是静静望着我。这双清澈的黑瞳自那时起就未曾变过,总带着一抹洞悉般的幽深目光赋予我不绝的凝望,我败下阵来,猝不及防便被看得精光,而他更是开启上帝视角,陪伴我走过那段青春年华。
那是我俩的秘密。只是这个秘密里,没有他。本该没有他的。
我睁开双眼,向前跨了几步,交握的双手微微一扯,同时他略沉的嗓音跟着落下,和着风声一并灌进耳里。
「青岚。」
我顿住脚步回过身,登时愣在原地。
映入眼的是老掉牙的戏码,一个男人单膝跪在我面前,面色看上去还有些腼腆,手中握着的不是钻戒而是我的手,被轻轻拉到他唇边,烙下极其虔诚的吻。
「我们结婚吧。」
那一刻我终於恍然大悟。
我爱他。可我始终惦记着那个人,那段岁月。
那是我这辈子最舍不得、也最想回溯的日子――
我的青春。
*
当我回过神来,我们已经是三人行了。
朱瑄桦那家伙也不知什麽能耐竟把学校的女神大人赵媛给拐了过来,还被旁人捧为赵媛「最要好的朋友」,一个成天笑得像个傻子似地聒噪逗比和惜字如金的冰山美人怎麽勾搭上的我不清楚,只是平时总和朱瑄桦待在一块的我也顺理成章成了她的「朋友」。
我这人慢熟,而她更是寡言,少了朱瑄桦的滔滔不绝,我和她之间就是无止尽的沉默,在我眼里赵媛依旧是那个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女神大人,面色清冷,内心似乎也是座铜墙铁壁,对外面的世界不感兴趣,兴许连太阳都未曾见过。
说来也怪,她和朱瑄桦的个性大相迳庭,两个极端的展现也正是我一直以来极力避免接触的人种,可真正与她俩相处起来,却是前所未有的舒心自在。
那个时候我就知道,那些名为青春的岁月,大抵就和这两人缠在一块了。
奉献给这两人,我心甘情愿。多年後,仍是无怨无悔。
想着,桌子一阵猛烈撞击,我眼疾手快端高自己的碗,拚命保住自己的午餐,可与我同桌的另外两人可就不是这麽幸运了,一个掉了未动半口的鸡腿,一个落下无伤大雅的卤蛋,前者惊悚瞪大眼好比见证世界末日,後者倒是淡定许多……呃,不对,她好像定格了。
我愣愣地望着这意料之外的表情,於我而言是何等新奇,可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就被赵媛接下来的举动给吓得不轻――只见她弯下腰试图用手上的筷子戳起还在地上滚的卤蛋,不知为何我感觉她铁了心要把那沾满灰尘的小东西吞下肚,为避免这人自毁女神形象刷我三观,我赶紧抓住她的手臂,喊了一声。
「等一下!」闻声,赵媛停下动作缓慢转过头来,我顿了一秒,瞥了眼自己的碗,又看她,「我、我的给你吧?」
「没关系,洗乾净了还能吃。」赵媛淡淡回应,作势又要转身去追那颗蛋。
「也是,浪费食物不大好,那洗完了给朱瑄桦吧。」
我弯腰捡起滚到脚边的蛋,起身到洗手台随便冲个两三下又回到位子上,趁着朱瑄桦还在跟撞歪桌子的罪魁祸首理论,赶紧扔进她碗里,顺便夹走里头那颗未受污染的蛋,连同我的,一同给了赵媛。
「朱瑄桦,你发什麽疯?不过就一只鸡腿,至於吗!」
「什麽叫『不过就一只鸡腿』?撞掉人家的午餐还这麽嚣张,你都不怕出门在外被仇人打屁股吗!快把赵媛的卤蛋还来!」
「你到底是在生鸡腿还是卤蛋的气……喂!不要戳我鼻孔!」
动作到一半,耳畔忽地传进朱瑄桦和某个男同学的争吵,我望向发声来源,这才发现那两人竟从教室纠缠到走廊,对话内容叫人哭笑不得,引来众多围观的闲杂人等。
我站在窗边跟着看戏,似乎听见站在一旁的赵媛轻声说了句「谢谢」。转过头就见她戳着一颗卤蛋放在嘴边咀嚼,视线凝在被压在地上手无缚鸡之力却又不肯认输的朱瑄桦身上,唇角浮出一抹很轻很淡的笑容。
那是我第一次见她笑。
一直到後来学长出现,我才明白她不经意展露的笑颜原来是种专属,当事人身在福中不知福,或许连她自己都被蒙在鼓里。
「不客气。你喜欢吃卤蛋?」
「嗯。」她淡淡答道,「只要是蛋都喜欢。」
我望向在地上哀号的朱瑄桦,话锋一转,「你和朱瑄桦是怎麽认识的啊?」
「忘记了。」这人还真是表里如一的目中无人啊。我暗自想着,又听她说,「只是当我回过神来,就已经习惯她在身旁转了。」
我明白地颔首,莫名想起自己和朱瑄桦相识时的情景。「我以为你更喜欢独处,朱瑄桦实在太吵了。」
「嗯。」她回复以往的扑克脸,「习惯後才发现,其实有个人在身旁喧闹也挺不错的。」
――习惯後才惊觉,生活已经少不了她了。
我定定望着还在挣扎的朱瑄桦,久久才吐出一句,「这样啊。」
话及此,我和她便再无交谈。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其实相当奇妙,尽管第一次交谈有些生疏,但这似乎成了我和她熟识的契机,又或许只是我跨过心里那道坎,先前觉得她难以亲近,相处後才发现她不过就是个普通女孩。
当时我坚信不移,相信这人和我们生活的世界并无不同,这才卸下心房让她也走到心尖上,和早已在那住上一段时日的朱瑄桦一起。
一直到往後某天我才终於明白,本以为是我将她俩放进心底,殊不知原来是自己心甘情愿掏心掏肺。
这一给,便是有去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