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聽說,愛情來過》 — 2-5

冬季联赛正式开始了。

多亏三年级学姐的带领,球队一路晋级,今天这场比赛於第四节後半更是来到二十分的分差,剩下约莫三分钟的时间,教练把其中一个前锋换下场,打算在最後执行双控卫战术,将球权牢牢掌握在我们手上,拖时间的同时也让受伤机率降到最低。

「剩下不到三分钟,好好保护球,要是发现情况不对就回传给小佳。」我脱下外衣,点了点头,又听见教练在我耳边说,「有机会就进攻,不要管现在的分差,趁这个机会在正式比赛中找手感练胆量,听见了吗?」

我明白地颔首,双手抖个不停。

「好,去吧!」

我跑上场,和被换下来休息的学姊击掌,她拍拍我的背,道,「瑄桦,现在领先很多,不要害怕,放手打吧。」

比赛重新开始的哨声吹响,那一瞬间,体内深处某个开关彷佛也应声开启,恐惧顿时一拥而上,双腿像是扎了根似动弹不得,场边尖锐的加油声在我耳内形成一道道低沉的呢喃,冰冷的空气灌进肺里让最简单的呼吸都像隔了层厚实的阻碍。

那短暂的三分钟成了我生命中最漫长的煎熬,如溺水般做垂死挣扎。

那场比赛,我总共失误七次,投了四记三分球,一球都没进。

比赛赢了,可我怎麽也开心不起来,甚至兴起「就这样输了该有多好」的可怕念头。我开始抗拒学姊带来的每一场胜利,看着她们在场上相拥的画面,内心竟是平静无波。我知道那里不属於我。

胜利,并不需要不想赢得比赛的加油声。

曾经发誓要有所作为的信誓旦旦在这一刻全反弹回来,震得我七零八落,慌得只想赶紧逃离现场,远离那些刺目的笑容。

然而老天爷却不给我这个的机会。

三十二强的比赛进行到第三节,比赛哨音刚起没多久,球场便兴起一阵倒抽气和惊呼的尖锐声响。那几乎是瞬间的事,毫无徵兆,让人措手不及。

看着倒在地上痛苦挣扎的小佳,我傻站在原地,脑袋一片空白,医护人员和副教练马上冲到场上查看她的伤势,而当副教练朝场下的教练摇头时,我腿一软,内心轰然巨响。

「瑄桦,」教练的声音宛若隔着一汪深不见底的海,那般模糊而充满阻碍,「该你上场了。」

不,我不行的。

「场上还有学姊,不要害怕,放手打吧。」

教练一掌拍向我背上的号码,那个我自认遭遇与自己极像的StephenCurry,那个我一心崇拜并努力追赶,却怎麽也背负不起的三十号……

那场比赛,尽管失误次数缩减至五次,可我却连站上三分线的勇气都没有。

凌晨一点,我躺在床上,思绪异常清晰,脑海跳针般拨放着下午的不甘,明明是个控球後卫却连一秒都不敢持有球权,想起当时快被比赛高张紧绷氛围吞噬的自己,在急速奔驰的紧张下甚至衍生一种渺小的感觉,我讨厌这样,讨厌自己在实力和身高面前竟显得如此无措卑微。

翻了个身,昏暗房间内什麽也看不清,视线却精准地凝在挂於墙上那件印着三十号的冠军特别版球衣,鼻子莫名一酸,眼眶逐渐积聚泪水,待回过神来,我已经拿起手机按下通讯软体传送讯息给她了。

想来,收回这个功能真是伟大,要不我这种脑子一热便冲动行事的人肯定会灭绝。我缓缓睁眼,正想收回讯息假装什麽都没发生,「已读」两字猝不及防就撞进眸内,我噎了下,莫名有种做错事被逮个正着的感觉。

我摸摸鼻子,等待她的回复。

然後就没有然後了。好一个已读不回,特别有个性。

我想都不想直接打免费电话过去,按下扩音扔到一旁。

「你怎麽还没睡?」电话接通,我劈头就问。

「被你吵醒了。」

我顿时语塞,一会又厚脸皮地道,「那陪我聊天。」

「不要。」

那你干嘛接电话!

我满脸黑线,盯着幽暗的房间发呆,手机萤幕发出的光照在我脸上,涣散了我的视线。隔了一段沉默,我终於开口,却连她是否还在电话那头都不知道。

「你想睡的话,我就挂电话了。」

「睡不着了。」赵媛淡漠的声线从另一头传来,「继续说吧,我听一听就睡着了,你记得挂电话。」

若是平常我铁定气得一口老血哽在喉咙不上不下,可情绪低落时就连感官也跟着混沌起来,竟从这不冷不热的语调中听出一丝温柔,明明是一如往常的嗓音,却让我忍耐已久的泪水滚滚滑下,一发不可收拾。

「赵媛,我好像……有点讨厌篮球了。」

「没毅力的家伙。」

闻言我笑了,却比哭还难看。

「虽然这麽做对你很不好意思,但我果然,还是把衣服拿去退吧。」

「都过这麽久了,有哪个店家还会给你退货?」

许是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刻,她的声音比平常轻,像是徘徊在耳边的梦呓,慵懒的宛若下一秒便会沉沉睡去。

「那就放到网路上,全新的应该能卖到和原价差不多的钱,到时再还你吧。」我缓缓闭眼,「一定会有比我更适合它的人。我真的……不配那个号码。」

我和她之间被扔下了坚实的沉默,或许是方才掉泪的缘故,总感觉眼皮沉得再也看不清任何轮廓。不知过了多久,萤幕骤然暗下,整个房间随即被黑暗垄罩,连是否睁眼都无从辨别。

我把手放到冰冷的手机上,意识游走在梦的边缘,环绕在耳畔的声音清冷,如窗外月光萧寒,可闪现我脑海的,却是那极致优美的琥珀色汪洋。

「朱瑄桦,当我把它交到你手上,它就已经是你的东西了。」

忘了当时我是否回应了什麽,忘记最後是谁先挂断了通话,我只知道当我不敌倦意沉沉睡去时,目光落在墙上那斗大的数字上,豁然开朗,也不过是刹那的事。

那是只属於我的,三十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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