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休息完毕,便又继续前进,一路上又打开一道石门,破除两处机关。
觉照道:“走了这么久,也不知道我们是不是还在白马寺底下。”
师妃暄道:“这样一座庞大复杂的地宫,真是巧夺天工。”
觉照道:“如果和氏璧真的藏在这里就好了,我们也算不虚此行。不过最怕的是这里根本没有出口。”
婠婠道:“应该会有出口,这里的设计是鲁妙子的手笔。”
师妃暄问:“莫非是四十年前被称为‘天下第一巧匠’的鲁妙子大师?”
婠婠点头:“是的。我能解锁,也是机缘巧合下知道了源自鲁妙子的口诀。”
觉照讶道:“鲁大师已经从江湖上消失几十年了,今次我们竟然能碰到他的设计。”
师妃暄思索道:“鲁大师精通机关之术,虽然多设陷阱暗器,但从来秉持着留人一线生机的原则,不会设计完全无解的死路。”
觉照喜道:“如此的话,那我们定然能逃出去了!”
婠婠摇头道:“虽然会留生机,但也需要有运气找到正确方式,一步错就可能死无葬身之地。我知道的只是一点皮毛,很难全部走对。”
觉照苦笑道:“难道真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师妃暄叹道:“我更担心的是,下来之前,我拜托过秀宁和玉致,禅院也知道,会不会有更多的人因此闯入地宫,造成更多的伤亡。”
觉照道:“可以乐观点想,也许正好有人通晓机关术,可救我们出去。”
虽然他这样说,但看着婠婠手上只剩一点的蜡烛,心里也明白不知道能不能等到那个时候。蜡烛燃尽,就全无照明之物,而地底下也没有任何水和食物,情况不容乐观。
地道之中就只能听到三人的脚步和呼吸,再无其他。
走着走着,前面竟出现了一座木桥。
准确地说,是一座连接了断崖两侧的木桥。
这断崖宽达七八丈,底下深不可测,如果摔下去,会是凶多吉少。
但是也只能前进,不能后退。
三人都踏上了木桥,走了丈远,但婠暄二人中间的木桥却突然断了一截。婠婠来不及回头看,又脚下一空,整个人都往下掉。
她立刻以轻功跃起,想落在前面的木桥上,但整个木桥都开始瓦解,木板块纷纷向下掉落。
一切都发生地很快,婠婠只能踩着下坠的木桥碎块向前行进。
若非她轻功卓绝必要葬身此处。
当婠婠足尖终于点到对面的地面上时,脚下却又一沉,耳边传来利箭破空之声,婠婠一个旋身堪堪避过,又以袖拂箭,甩开数支利箭。当她再次落在地上的时候,已经悉数躲开了这一场箭势。
但蜡烛也在这场突变中熄灭,陷入一片黑暗。
婠婠将天魔功施展到能夜中视物的水平,抬头望去,师妃暄已经安全退回了对面地面,但是木桥荡然无存。
中间形成了七八丈的真空,就算凭借绝世轻功,也很难过来。
婠婠不由得想,师妃暄和觉照在对面,他们该怎么过来?
心下又转念,一个慈航静斋的传人,一个净念禅院的和尚,都和师门作对,自己为什么要担心他们?过不来就过不来吧,和自己也没什么关系。
可是想到师妃暄答应自己合作时的温柔,包扎时她的模样和目光,心中又有一阵密密麻麻的犹豫。
但自己是阴癸派的弟子,师尊从来教诲要绝情绝义,不能让情感影响自己的判断和行事。
何况婠婠自己也知道,在这地宫中的互相帮助,都是情势所逼,等到出去的时候,师妃暄照样会是自己的对手,和他们终究是正邪殊途。
无论如何,绝不怨悔。
婠婠又想到这句,心中先觉得那时生死之交的感觉难以忘怀,后来又想既然这样,自己丢下他们,他们也没有理由怨悔。
想到此处,婠婠心下稍定,站在自己的立场上,不管他们的死活是对的。
可是偏又无法果断作出决定,一时头疼欲裂,难以选择。
正在此时,对面传来师妃暄的声音:“婠婠,你走吧,不用管我们。”
婠婠惊诧无比:“妃暄?”
师妃暄平静道:“我和觉照师父过不去了,我们会回头找其他的路。”末了又添了一句“剩下的路,你自己多加小心。”
“可是你们不懂机关,怎么面对那些陷阱?”
师妃暄笑了声道:“那就听天由命吧。”
婠婠脱口而出:“你们等下,我再仔细看看这边有没有什么机关,可以让两边连接。”
觉照忽然叫道:“怎么这么响?!好像有东西滚动的声音?”
师妃暄随后惊道:“是有巨石朝这边滚过来了!”
婠婠喊道:“你们快找找看周围有没有什么机关或者藏身的地方!”
觉师二人立刻展开了摸索,片刻后觉照叫道:“这里光秃秃一片,什么也没有啊!”
婠婠想不到其他,喊道:“你们再仔细找找!”
巨石倏忽而至,师妃暄的内力也可以达到夜中视物的程度,她不由得低呼道:“这石头几乎占满了地道的空间!”
觉照咬牙道:“那就是躲也躲不开了!”
婠婠也没有闲着,四处摸索自己这边有没有可以触发的机关。
可是什么也没找到。
她几乎可以听到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真是好笑,自己也有几次差点丧命,可是从来没有这样紧张担忧过,甚至额头上渗出了细汗。
对面忽然发出“嘭”的一声,是以剑气击石的声音,然后觉照大喝一声:“婠婠接住!”
婠婠闻声抬头,却见半空中飞出一抹身影,但到距离这边两三丈的地方就愈呈下沉之势。她想也没想就射出天魔带,卷住那个人影,往自己这边拉过来。
天魔带回袖,软玉入怀,婠婠原地旋了一圈定在地上。
即使漆黑一片,她也能清楚地看到怀中师妃暄的眼睛,让人安心。
师妃暄的右手搭在婠婠肩上。
婠婠心想自己还是第一次这样抱住一个人。
同时对面“嘭!”的一声巨响,还有寸寸骨裂之声,觉照“啊”的一声惨叫,随巨石一同坠入深崖。
师妃暄一个挣扎离开了婠婠的怀抱。
“觉照师父——”师妃暄扑倒在断崖边上,凄声大喊。
婠婠亦到师妃暄身边,朝崖下大喊几声。
崖下传来巨石落地“咚”的一声,除了二人喊声回声,再没有其他。
“妃暄……”
师妃暄猛烈呼吸了几下,双手合十,尽力低声念起往生咒。
婠婠听到师妃暄声音在颤抖。
“妃暄,佛祖会接引觉照师父的。”
“他……”师妃暄咬牙悲声道,“是为了救我才……如果我能劈开巨石的话……”语不成句。
婠婠听出师妃暄竟然带了一丝极力抑制的哭腔。
平时仙子下凡一样的师妃暄,作为慈航静斋传人的师妃暄,一直清心寡欲的师妃暄,怎么会有人的情感,怎么会哭呢?
婠婠不由得也有些难过。
既难过觉照的死,却又庆幸师妃暄没有事。
怎么会产生这样复杂的感觉呢?
醍醐灌顶一样,婠婠想,即使分属正邪两道,受不同的教诲,自己和师妃暄也终究是有作为人的感情的。
犹豫再三,婠婠伸手在师妃暄肩上轻拍一下,柔声道:“妃暄,那不是你的错,你尽力了。这是觉照师父的选择。”
然后静默立在一旁,陪着师妃暄。
在沉默之中,师妃暄渐渐恢复了平常的状态。
她念完往生咒,又念几声佛号后,起身坚定道:“我们一定要出去。”
婠婠也不知道这样的情况下,究竟有几分机会可以出去,但她还是答应道:“好。”
四个人进来,现在只剩下婠暄二人,许是经历这一场,所以二人都沉默着前进。
这段路并不长,尽头是一处四四方方的房间,二人进去后没有看到别的通道,于是决定先在这里休息。
婠婠查看一番后,竟在这房间里找到了一盏可以用的油灯。
虽然可以靠功力夜中视物,但细微处仍难免遗漏。
她立刻掏出火折子点燃了油灯。
漫长的黑暗中终于又出现了一点昏黄的光亮。
师妃暄靠着墙坐了下来,婠婠回到她身边,才惊愕发现她左肩处一大片鲜红晕开。
“妃暄,你的伤口……”
师妃暄道:“不碍事。”
婠婠蹲下来道:“什么不碍事?伤口裂开了就是裂开了。”
师妃暄抿了下唇道:“已经止住了。”
估摸着师妃暄是以剑劈石的时候伤口裂开,后来一路上自己忍着疼运功疗伤。
婠婠心中叹口气,又不急这么一点时间,她开口说句休息有这么难吗?
还是说,防着自己下手呢?
婠婠再次想到二人的敌对关系。
对啊,没有了觉照,师妃暄和自己都成了单枪匹马,而她受了伤,落在下风。
“我知道你们慈航静斋的功法厉害,但是,”婠婠认真瞧着师妃暄的眸子,极力真诚道,“现在我们只有两个人了。你尽早痊愈,我们的机会就更大。”
师妃暄敛眉沉思,之后点头道:“我明白了。”
婠婠继续探查墙壁上可有什么能够触发的机关。
这样搜寻了一会儿,婠婠忍不住回头看师妃暄,她果然倚着墙打坐,正在运功,无暇顾及外界。
还有比现在更好的机会吗。
没有了。婠婠无法抑制自己不这样想,就算杀了师妃暄只剩自己出去会变得有些困难,但这对慈航静斋造成的打击,仍旧值得一试。
她现在的模样真是柔和动人。
如果对她出招,即使一下杀不死,也能令她内劲紊乱,走火入魔,难以招架。
她曾经关心过自己饮食。
婠婠朝师妃暄走近了几步。
阴癸派和慈航静斋的争斗,师门已经输了近百年,师尊将希望都寄托在自己身上。如果杀了师妃暄,立刻就能使师门赢得这场胜利,让慈航静斋再难插手。
她不会因为自己的身份而厌恨嫌弃自己。
婠婠又靠近了几步。
没了慈航静斋,师尊就能不再顾忌,大展拳脚,师门将迎来彻底的兴复。连扶持一个君主这样的事,也会轻而易举。
她说她喜欢喝茶。
婠婠来到师妃暄面前。
派中门规森严,师尊手段狠厉,自己不能违背师命,况且对方一直都是敌人。
她曾真心和自己说答应合作。
现在没有其他人了,甚至师妃暄也不会察觉到什么。自己没必要再装了。
她竟然会救自己。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是派中严训。背信弃义又如何?
她说自己是生死之交。
婠婠终于扬起了天魔利刃。
“杀了她!”
脑中浮现师尊的面容和声音。
像她这样的人世间不会再有第二个了。
利刃终于朝师妃暄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