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路上，乔昀路过一间糕饼舖子，脑中不知怎地忽然想到栗子糕，索性就绕了进去，小铺子只容得下几人，年轻的伙计忙着替谈笑的两位妇人装袋，糕饼柜旁站着一位颀长男子，托着下颔似乎正思量什麽，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客人。
她仔细端详大托盘里整齐摆放的糕点，下意识寻找那方正的棕色小糕，就看见角落摆着几个大木盆，好奇一瞧，原来是各色蜜饯。
伙计朝气蓬勃地送走客人，随即注意到店内余下的一男一女。
「两位可是第一次光临？」乔昀进门时他正巧没注意，此时舖里正好只剩二人，他俩又站得不远，他自然认为这一双男女是一道的。
伙计一喊乔昀和那男子立即回头，两人互看一眼，不约而同微愣，敏锐的伙计见状登时察觉自己误会，赶忙走出柜台赔不是。
「你们最有名的是哪种糕点？」男子似是不介意，随意瞥了乔昀一眼，又开口问道。
伙计见男子先发话，便不再言他，只专注指着糕饼介绍。
乔昀耸耸肩只当没事，忽然又觉得哪里不对劲，她偷偷瞄着端详糕点的男子，他依然支着下颚，没发现她在看他。
「那我要这两样，」男子又思索一会才下决定，「对了，可有栗子糕？」
「有的有的，咱栗子糕可好吃哪。」
「那也来点吧。」
「好嘞。」伙计点头应下，一转头见乔昀似乎对蜜饯感兴趣，遂笑着道：「姑娘，咱虽是糕饼舖，可蜜饯也不逊色，许多人都爱吃呢。」
「啊......看着挺不错。」
「可不是嘛。」伙计一边拿过油纸，一边笑咧咧道：「我这蜜饯搭糖葫芦特别好吃，连金香楼的梅霜姑娘都指名要呢！」
「梅霜？」乔昀下意识念着，身边的男子望了过来。
她一抬头正对上男子的眼，他也望着她，眼中流露些许疑惑。
「姑娘......是那日与柏将军一同赴燕王殿下的宴。」
「常......大人。」乔昀先是一愣才点点头，她早先已认出他，只是那日宴上他们都没照过面，她才没主动攀谈，没想到他竟认得她。
「一时没有认出姑娘，实在对不住。」常墨云轻声一笑，「姑娘认得墨云？」
「大人如此有名，不认得也难。」乔昀乾笑着，她一个无明小卒，常墨云认得她才稀奇。
常墨云又与她闲聊几句，他的谈吐十分得宜自然，不过分熟稔也不会太生硬，乔昀随意搭个几句，也不觉得负担。
那日远观只觉得他样貌秀致脱尘，这回接触才终於理解为何连徐若都如此盛赞他，常墨云不单智识与相貌超群，气质更是不凡。
他今日的样子与那日有些不同，清灵隽秀模样依旧，但这回改着深色衣袍，发髻也较随性，衬得他更显白净，不像士宦子弟，倒像不羁的竹林雅士。
「你说梅霜也爱吃你们的蜜饯？」这回却换常墨云好奇。
「是啊，我偶尔也在夜市卖糖葫芦，上回她看我的糖葫芦漂亮，开口向我买的。」伙计挺直腰杆一脸骄傲，「她当时吃了也赞不绝口呢！」
「想不到梅霜姑娘也会逛夜市。」乔昀略感惊奇，名人不是都怕上街被人认出吗。
「梅霜姑娘自然不轻易抛头露面，她是罩着面纱的。」伙计提及梅霜，顿时神采奕奕，「果真是美人......」
「你可还记得何时看见的？」常墨云忽然开口问道。
「大约是两、三日前的夜市吧。」伙计挠挠头道。
「既然覆面纱，如何得知是梅霜？」常墨云又问。
「自然是她的丫鬟说的，否则我这种老百姓哪能认出她？平时也就跟着凑热闹......」伙计呵呵笑着，金香楼那种地方，他们这间糕饼舖半年赚的银钱说不定只付得起两道茶点哩。
常墨云略点头便不再多言，伙计也继续包裹糕点，偶尔开口提几句，小小店舖里气氛倒也热络。
乔昀被伙计的幽默逗笑，也捧场地买几样点心，出了铺子正打算回去，常墨云却开口要送她回府，她几经思量，还是没有拒绝他。
嗯......拒绝人家多不好意思啊。
「常大人平时也步行吗？」两人并肩走着，乔昀忽然笑了，她本还想常墨云若乘马车出门，两人同挤在一个车厢多别扭，幸亏常墨云表示自己也是步行。
「只是买点东西，也没必要劳师动众。」常墨云也轻笑着。
「常大人真是克俭克勤。」
常墨云嘴角笑容未减，嘴里低声喃道：「有幸生而无病无痛，走点路又何妨。」
乔昀听见他的低喃不禁悄悄瞥了他一眼，见他脸色无异也没多问，正想随口找个话题引开气氛，一抬眼就瞥见街口告示栏旁聚集的人群，不禁疑道：「朝廷又公告什麽吗？」
「秦婕妤身体有恙已有时日，宫里御医都没辄，圣上遂发旨昭告天下，若有人能治婕妤之疾，重重有赏。」常墨云淡淡解释道，「姑娘好奇可以前去看看。」
两人穿过街上人流，来到人群外围，乔昀踮起脚尖好不容易看见告示上的文字，确实记载秦婕妤寝疾月余，能治者赏金百两。
「哎哟，宫中女人真好命，生病还有皇上操心......」一旁的妇女小声念道。
「嘘......多嘴小心脑袋不保！」另一位妇人赶紧低嗔。
「说不定是怨魂作祟......」
「呸呸呸！怪力乱神！那都是道士骗钱的把戏！」
乔昀听着身边七嘴八舌好一会，常墨云也没有催促，只是在旁静静待着，等她听够了才又一道离开。
路途不远，两人很快就走到将军府前，门边的仆从见乔昀与常墨云一起，便走出来在旁待命。
「常大人，有劳您走一趟。」
「姑娘不必多礼，与姑娘闲聊颇为投机。」常墨云依然噙着浅笑，「不过姑娘下回尽量别只身外出，女子一人总是危险些。」
「欸？」乔昀一愣，不明所以。
「糕饼舖一带人流繁杂，最近偶闻宵小出没，姑娘小心为上。」
「多谢大人提醒。」她赶紧向他道谢，原来他是注意到有人觊觎她的荷包才送她回来啊。
常墨云微微颔首，转身就要离去。
「常大人，」踌躇再三，乔昀还是叫住他，「秦婕妤的病，你怎麽认为呢？」
刚才回府路上，他俩针对朝廷告示聊了几句，常墨云问她的看法，她认为怨魂之说不太可信，也反问他的想法，他却沉默了一会才给了含糊模棱的回答。
可那时他是先看她一眼才沉默的，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他本来想说的另有其他。
常墨云眨了眨眼，似是不解她为何又问，半晌才又上前几步，神情无比认真地开口。
「不是怨魂，也可能是妖怪。」
她闻言只是理解地点点头，反倒是他对她的反应有些吃惊，他随後又笑了笑，「只是玩笑，姑娘不必当真，後宫事务也非你我能猜度。」
说完，他略一点头便离开了。
望着常墨云的背影，乔昀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