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平凡家户早已熄灯,商坊区的兴荣却正要开始,自远处了望,方正的街区几处灯火通明,彷佛零星火苗落在漆黑绒布上,一不留神就能燎了整个大亓。
夜市里,一名覆着面纱的华裳女子在人群中特别醒目,她身着绯红缎罗,髻上插着一支别出心裁的绦红梅花簪,出众的衣饰与袅娜的身段不禁吸引旁人侧目。
「姑娘买支糖葫芦吧!我这糖葫芦上面还有独门蜜饯,可好吃呢!」女子身边跟着一名丫鬟,两人正逛着,就见迎面而来一个举着糖葫芦串的青年小贩大声吆喝。
女子脚步稍停,与一旁丫鬟附耳几句,丫鬟便从袖口掏出几个铜板,向小贩要了一支糖葫芦。
女子接过糖葫芦,见小贩还傻杵在原地,便稍稍撩起面纱一角,将竹串上的蜜番茄送入口中,一双眯起的眼秋波暗送,迷得小贩春心荡漾。
小贩看得入迷,一时竟无其他动作,只是呆呆望着女子。
「我家姑娘可是金香楼红牌梅霜姑娘,要想看就来金香楼呀!」女子不语,倒是身边的丫鬟先开口,女子也没多说什麽,对小贩点了头後便带着丫鬟离开了,留下青年小贩愣愣站在路中央傻笑。
「走,还得替梅霜姐姐买胭脂回去呢。」
这头的夜市情窦初开,另一头远离商坊的街道上却隐约可见有道身影疾走。
身影熟练地绕过两个弯道,顺利来到一户大宅後门。
三长两短扣门声响起,不一会儿门便开启,身影随即闪进宅内。
那人跟着领路的家丁走过一排厢房,在其中一间停下,家丁先是敲了敲门,得到里头应声後便离开了。
她没有犹豫,俐落地打开门扉走了进去。
「你不该现在来找本王。」屋里只有一个男人在下棋,对於访客到来丝毫不为所动。
「你说过他们不会对她用刑!」
「你费尽功夫乔装前来,只是为了她的事?」男人执棋的手一顿,思索一会才落子。
「嗯?梅霜?」
梅霜深吸一口气,又走近一步,「我自然有防备。」
她伸手拉紧腰带,男装对於身形娇小的她而言略显宽松,只能靠腰带撑着。
「本王让你不能看她,你就找人代替,看来你是忘了自己什麽处境了吧。」男人又落下一子,「冯殊反对酷刑,他不会违背原则。」
「我与她相识,小彩更是有如亲妹,若得知消息却没有动作反倒可疑。」
「明显是他放消息试探你,你还真上钩。」他伸手把将死的棋局拂乱,终於扬起头。
「该做的我已经做了,你说会有其他替死鬼的。」她压低声音,半分没有平时妖娆的模样,「你要同室操戈我不管,可你答应过我她不会有事!」
「不要说你天真到以为她下狱还能全身而退,你早就能想到,但你还是做了,不是吗?」男人忽地起身,将她逼到墙边,双手扣在她脸侧。
「我们现在也算同在一条船上,那麽就该互相照应,不能互扯後腿,你说是不是?」
她退无可退地抵上墙,面对男人逼近,脸上却无惧色。
「......那就别忘记你答应我的。」
「你是在威胁本王吗?你有什麽资格?」男人又笑,悄声地说:「不要想质疑我,否则下场如何你很清楚。」
他从袖口抽出一把木梳,在梅霜面前晃了晃。
「我要看她。」
「不是时候。」男人摇了摇头,眼神冰冷。
「我必须确定她安好!」
男人挑起眉,仍无动於衷。
梅霜咬了咬牙,愤恨地瞪着他,最後还是离开了。
「你也不过如此。」梅霜走後,男人又回到棋盘前,抚着右手拇指上的玉板指,「感情用事的人破绽太多,不适合留在船上。」
他弹了个响指,暗处随即走出一人,他附耳朝他交代了什麽,那人略一点头便步出房门。
这头刚出府的梅霜正沿着街边走着,这个街区离夜市有段距离,少了人声鼎沸,街道也只剩沿途几盏灯笼孤伶伶地替人照明。
「可恶......」
忽地,一道影子闪过灯笼下的光源,梅霜敏锐地转身,恰好躲过挥下的匕首,偷袭的人见她闪过显然有些吃惊,停顿了一下才又加速朝她刺去。
梅霜先是躲过那人的攻势,随後出腿一扫却被闪过,赶紧拔下头上的簪当作武器,那人攻势愈发猛烈,招招进逼,她也且退且进,手上的簪子净往人的要害攻,然而纵是努力闪躲,仍不慎被划了几道口子。
她自知打不过那人,只好尽快找寻能逃脱的空隙,又一次闪过他的匕首後,她反手持簪往他的脸划去,成功在他脸上划出一道伤口,从右眼下直直延伸至嘴角,鲜血旋即流满半张脸。
她见状赶紧又从兜里摸出一个小纸包,使尽全力朝他脸上丢去,纸包在他脸上炸开,里头白色粉末洒满整张脸及衣服,他立刻痛苦地摀住眼睛及伤处,嘴里不停怒吼着。
梅霜没有多停留,连忙趁隙逃跑,幸而只有派一人追杀她,要是再多个几人,她可能真的要葬送此地。
他们肯定没想到她也有点身手,也是,毕竟除了教她的人以外,这件事没有其他人知道。
只可惜她没办法直接了结他,等他回去禀告那个人,她恐怕也没办法再安稳几日。
更重要的是......她重新盘起发,将方才当做武器的银簪安回髻上,他们手上还扣着她唯一的牵挂......
思及此,梅霜气愤地攒紧拳头,右上臂立刻传来椎心刺痛,她才想起自己身上还有几处刀伤,伸手往伤口探去,手掌一下被染了鲜红,幸好匕首上没有淬毒,只是伤口有些深。
不知跑了多久,梅霜慢下脚步稍事休息,她手臂与腰侧上的伤口正汨汨渗着血,血液濡湿衣料,看上去十分狼狈。
空旷的街道只有她一人,那人没有追上来,她必须趁这时赶快到安全的地方,脑海中浮现一个人影,既然他们打算灭口,她也该重新打算。
荷蓉如此机敏,大约已猜到一二,只是在等她的解释,可是她这条蝼蚁般的命随时会被夺去,到头来谁也救不了,反倒因为一时救人心切失了判断,信了小人胡言乱语。
可恶......都是一些天打雷劈的人......
不知不觉她已走到热闹的市区,看着不远处人来人往,她却没办法再上前。
她这身模样,怕是会吓着逛街的人们,届时打乱别人兴致引起骚动就不好了。
没有多想,她赶紧转身往一旁的小道绕去,没注意到人潮中一双注视她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