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雀园是这城里数一数二的好馆子,园里一年四季春暖花开,假山围着整个大院子,里头水流潺潺,一路贯穿整个厅堂,再从後院往外头郊外通出去,一楼大戏台子平日里让说书人站上头和大夥讲《徐山娘》和《战秋擂》的传说故事,老爷子手上的板子啪啪一响,赏钱的便把铜圆往台上扔,红红火火的,嬉笑打闹不绝於耳。
二楼主要让些贵客更好欣赏到戏台上的表演,更有西域来的舞女陪酒伺候,用木板子和山茶花隔起来的包厢矮桌软垫一应俱全,如若要谈正事,那麽便可上三楼,隐密性高,隔音效果俱佳......
苏邵真定位子时单纯抱着玩乐的心态,於是要了正对戏台子的二楼雅间,柳苳年倒是没什麽在意这些权贵的穷讲究,可当美艳动人的女郎攀上柳苳年後背时,他明显呛了一口茶。
「咳......」柳苳年用桌边的手帕拭去嘴边的水渍,僵硬的一动也不动,女郎浑身透着柔媚,身子骨软的一塌糊涂,不安分的手已经摸上了他的後腰,他抖了抖,脸红着强开了个话题:「苏老板,馅饼呢?」
苏邵真为自己添了一杯还温热的菊花茶,「等着吧,有美人作伴,急什麽。」
「是啊一一少爷,萍萍在这儿呢。」女郎轻轻勾唇,吹了一口气在他喉结处,红唇贴上了他的侧颈,柳苳年强忍着风度,第一次知道了什麽叫做“如临大敌”,「看看萍萍嘛一一」
柳苳年下意识的往苏邵真的方向看,对方却是一副浑然不知的模样,安静地拖着腮,右手揽着一个画了淡妆的女孩,专注地看下边戏台上的女人弹琵琶,瞧上去好像挺享受的。
「少爷......」萍萍娇嫩的嗓音把他思绪扯了回来,他的下巴被她用修长的食指勾起,女孩整个人坐到了他怀中,轻轻抬头、媚眼如丝,「第一次来吧?」
「......是,多半让下人带些糕点回去,坐到这里头来,还是第一次。」柳苳年找回了话音,冷冰冰地,只是在陈述事实,压根没带什麽感情,「反正这身子骨活不久,消遣的慾望没那麽大。」
苏邵真不留痕迹的瞥了他一眼,搭在姑娘身上的手微微一颤,倒是一句话都忍着没说。
「难怪,萍萍还想,这是第一次遇到这麽可爱的小先生呢。」萍萍捂着嘴直笑,红扑扑的脸蛋在柔光下的确诱人,柳苳年身为一个男人,理所当然的多看了几眼,却不料下一秒,那双纤纤玉手已经摸索到了裤腰,女孩覆到他耳边,柔声问道:「柳少爷......连这儿一一都是第一次吗?」
「......」柳苳年一张脸青红交加,「不......」
他这一句“不害臊”还没说出口,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已经先一步越过矮桌,猛然扯住了女孩的後领子,把她直直往後拉,萍萍先是惊呼一声,随後撞上了桌边,吃疼的闭上了眼睛,弯下背脊说不出话来。
「苏邵真......!」柳苳年瞪着眼睛低声喝道,却看那人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端起茶来一饮而尽,「你发什麽疯病?」
「没疯,只是没眼看。」苏邵真咂咂嘴,对着瓷杯吐了几片茶叶出来,怀里的女孩很有眼力见,立马给他倒了杯新的,「柳四少爷让我碰个肩膀都要退避三舍,给漂亮姑娘倒是爽快的很,啧啧,长见识了。」
柳苳年眼皮一跳,扶着萍萍坐了起来:「你拿什麽和人家漂亮姑娘比较?」
「拿我这个一一」苏邵真放下瓷杯,装模作样的侧过脸去,用手里的帕子掩住五官,柳苳年挑眉,想看清楚这个家伙又搞什麽名堂,还没坐直身子,苏邵真风骚的拨开手帕,朝他没良心的咧嘴笑了起来,顺带抛了个媚眼,「回眸一笑百媚生!」
「......」柳苳年一口气噎在那里,想咳也咳不出来,萍萍刚缓过来,一瞧也乐上了,边笑边帮柳苳年拍背顺气,他看这气氛热起来,也给面子的接道:「是,苏老板风采依旧。」
苏邵真一捋头发,得意洋洋的扬起了下巴,唇边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直直盯着柳苳年开了腔:
「少爷,我没和你开玩笑,老子这五官得迷晕了京城多少姑娘啊?路上的见着了我,个个是七荤八素......」
柳苳年低下头去抿了口茶,恰好错开了多方火辣辣的视线,萍萍先是左瞧瞧、再是右瞧瞧,突然就看明白了点什麽,眼里多了一丝促狭。
这两人一个假成熟,一个假纨裤,怕不是假人假事凑一块,臭味相投,若非机缘巧合,君子之交,那就是京城注定的变数,该变天了。
在双雀园待着那麽久,可还从未见着这种场合。
她趁着两人攀谈,理了理薄纱裙摆,悠然起身,柳苳年一察觉,马上转过头来瞧,就见对方红唇微启,一句话轻飘飘的入了耳:
「好在萍水相逢,见了一桩乐事。」
柳苳年皱眉,苏邵真眯眸。
唯有那斟茶的女孩神色自若,好像与世无争,眉心凝着一股淡淡的疏离,眼皮上的两颗小痣却又诱人心魄,手上动作一丝不苟,躺在苏邵真怀里却什麽逾矩之事都没做,百依百顺的。
「乐事?」柳苳年微微歪头,没有明白,「萍萍姑娘所言何意?」
「与两位先生同席,可不就是乐事吗?」她笑答。
「我碰伤了你,也叫乐事吗?」苏邵真语气调侃,目中无人的翘起了二郎腿,柳苳年忍不住想咋舌,眼角一抽,移开了视线,打算眼不见为净,「姑娘好大的胸襟。」
萍萍偏过脸来看他,懒洋洋地给了个微笑,「萍萍并无大碍,自然也就过眼云烟。」
「......」苏邵真抬起眸来静静打量了对方几秒,「萍萍姑娘这麽早便要走了?」
「什麽急事耽搁了?」柳苳年问。
「并非如此,萍萍去膳房看看,馅饼理应该是上来了才对,等会儿便回来,继续陪两位少爷喝酒。」萍萍摆手,说得煞有其事,柳苳年看出了一丝端倪,但也不说破,给足了对方面子,「毕竟柳四少爷一一似乎舍不得萍萍嘛......」
女孩眸子里满是妩媚,爱作乱的手指滑过柳苳年的喉结,轻佻的勾了勾下巴,看得苏邵真一阵窝火,握着茶杯的手绷紧,酸溜溜地道:「去吧去吧,行了,谁不知道柳四少爷和尚转世,平日里不近女色,你这坏孩子,看准了他不懂风情,专欺负他老实人,真是过份了。」
萍萍娇俏的吐吐舌,趁机打趣:「这麽说,苏老板颇懂风情?」
「自然是比这位仁兄懂上不止一点半点。」苏邵真瞥了眼柳苳年,两个人四目相对,“仁兄”本人微愠的面容让他笑得更欢了,「你下去吧,帮我们看看这馅饼儿是不是真出了什麽事。」
话音刚落,萍萍左後方的屏风猛地一道黑影掠过,神不知鬼不觉的没入了阴影中,苏邵真笑意更深,端着一副游刃有余的姿态,什麽话都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