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冠蓋如雪 — 14 遇襲

曲朗风的一席警告像湖面涟漪。

初似小石子轻轻滚落,在表面激起细小波纹,再接二连三地,石子咚咚咚地掷入,一圈圈涟漪泛开、再泛开……

逐渐荡开的不安,像根无形的刺,偶尔扎着心头,却找不到根源可拔除。

小雪向老方旁敲侧击,他老人家如是说:「老爷有恩於上绝门门主,担心一不小心撒手人寰,少爷小姐无人护周全。所以在临终之际飞鸽传书要求门主让门中最出色的弟子来保护小姐,那人就是冉护卫了。後来少爷猝逝,所以……冉护卫就随了您。」

这就更离奇了,南方望族子弟入江湖门派,为何?

至於直接询问冉护卫?罢了吧!

那人一张嘴紧如蚌壳,拿钳子恐怕都撬不开──更何况,这时代还没钳子这麽精细的工具。所以妄想自他嘴里挖出什麽秘辛,做梦比较快!

冉崎的身世之谜及动机让小雪烦恼好些天,没料到她竟然忽略另一道潜藏的危机!

一样澡沐毕,小雪往书斋而去。

近来勤跑书斋、彻底改头换面成好学不倦的一家之主後,简直让老方感动得痛哭流涕,她就不禁好笑。

从前的官衡雪,对家业到底不上心至何种程度?

上回在这条小径遇到曲朗风,今晚,在同一条路径上,冒出来的不速之客竟是──

镀着清冷银光的锋利刀刃,笔直朝她砍来!

小雪来不及尖叫,身形直觉微微一偏,耳边一道强风过,匕首已砍入她身後的树干!只差那麽丁点距离,刀子就会没入她胸口而非树干!

蒙面男子似拿全部性命去赌注这一击,这一使力,竟让他气喘如牛,彷若手中握的不是轻巧的匕首,而是重达几百斤的大刀!

骨瘦如柴的手臂用力拔出刀子,连试好几次才成功。

「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急促的喘息,不是小雪的,而是来自偷袭的家伙。

「官衡雪,纳命、纳命来!」嘶哑的呐喊,刀光高高举起,落下。

这到底怎麽回事?有谁能入无人之地潜入官氏偷袭她?而且知她在每晚此时必定独自一人,对她的作息了若指掌?!

小雪瞠大眼,冰冷的恐惧爬满身,与那男子一瞬间对上眼──那双美得不似人类该有的眼眸,她看过!

阴霾凝聚在那双眼里,浓浓杀意窜出。

「救、救命啊──」她尖叫出声,货真价实地昏厥过去。

#

月上重天,暖阁内,一灯如豆。

门外,发色花白的佝偻老人焦急得来回踱步,冉崎面无表情地握着刀柄,垂眸不语;至於小姐身边的几个贴身丫环,有的在房内小心翼翼地伺候遇袭的小姐、最贴近小姐的芯儿则满面惊慌地等待管家责罚。

「芯儿,老夫平日是怎麽教你的?不是要你无时不刻跟紧小姐,竟让小姐落单?!要是小姐有个万一,你要老夫死後如後面对九泉下的老爷夫人?!」老方厉声大骂,「还有你,冉护卫!上回小姐坠楼你救驾不及,这会你又让她遇袭,冉崎啊!你是上绝门门主的得意门生,居然没看出这些男宠有人欲对小姐不利!」

「确实是属下无能。」冉崎面色严肃地道。

「请、请老管家责罚奴婢……」芯儿哆嗦着跪地,泪水直流。

老方张嘴还想责骂,忙进忙出的秋菊推门而出,欢欣禀告:「老管家,小姐醒了!醒了啊!」

老方一马当先冲进去。

「小姐!小姐!您这回饱受惊吓,老奴对不住您啊!」说着,就要下跪磕头。

小雪连忙摆摆手,用乾涩的声音阻止道:「别别别!管家爷爷,这不是您的错,别折腾您这把老骨头了。」再说,三不五时就跪来跪去的,她还真担心被跪短命了!

「小姐……」

「那个想刺杀我的人,是守星吧?」小雪勉强撑起身下床,坐到桌边问老方。

「是的,小姐!要不是冉护卫听到您的叫声,恐怕这会儿……」老方顿了下,神色是掩不住的自责。「我已命人将他关入柴房,等您醒来再由您处置!若您不交官府要私了──」深吸一口气,「老奴会帮您处理。」

「老方,杀人是我朝的重罪啊!」小雪按按额角,「我们人微言轻,官府要追究下来是很麻烦的。」

她知道这时代处以私刑的不少。例如周恋华,一个不顺心就砍断下人手脚;路上貌美如花的女子看不惯她眼,便命人划花对方的脸;甚至连身边伺候的小厮还是个阉人……唔,某个贵族之後的小公子的命根子,被周当家眼也不眨地亲手斩断了,实实在在心狠手辣。

但这位酷好「制造」断肢的当家,对肿胀发烂长蛆的模样却难以忍受,委实好笑。

老方静默了会,「送官府确实不妥的,这牵扯到周当家的颜面。而私了……老奴相信冉崎的手法可以很俐落,或许能以内力将对方骨肉震得粉碎。」

小雪抽抽嘴角。

喂!这种描述会变成武侠小说吧?她只是个身处繁华京师、力争上游的小当家,别把江湖那套套用她身上!

「属下确实能。」

冉崎不知何时步入闺房内,平日谨守主仆分际的他是不会如此失礼的,这回小姐遇袭,他要再晚些,小姐恐怕真遭遇不测……击昏守星、救出小姐後,他心浮气躁得难以自己。

小雪深吸口气,「别闹了!我不喜杀人,要我当真如此凶残,与周恋华有何异?」

「小姐,」老方面色更严肃,「这话咱只能私下说说,出去外头千万别胡诌。」

「这周恋华势力真如此之大?」连官府都治不了她麽?小雪蹙眉。

「是!她与皇室的关系非比寻常,很得皇太后喜爱。」

原来有皇室撑腰,怪不得胆大妄为、蛮横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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