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张天厄断了一条手臂。
黎玉清醒後,出龙虎堂前交代的唯一一件事,就是下令彻查拿走张天厄手臂的那人──的身家背景,以及所有亲朋好友。
查得滴水不漏的程度,就连他因贩毒而逃亡的亲大哥,法院都找不着的通缉要犯,也让她给查出了下落。
然後,就没有然後了。
黎玉一切生活皆如常,该上学上学、该吃饭吃饭、该换药换药,该干什麽就干什麽。
就这样寻常日子过了三两天,没有很久,那人便自己送上了门来。
然而,即便距离事件发生已经过了一段时间,可黎玉的怒火却未曾因此而消退片刻,相反的,是愈复鲜明。只是,尽管在她心中早已被千刀万剐不知道多少回的那人,此刻就站在自己跟前,她还是笑得特别和顺地起身,像没事人一样,对那人说:我等你很久了。
我等你,很久了──
少女面色清淡挟一丝薄笑,眼色不锐利却十分螫人。
人来人往的超商前,她安静打量了眼前男人片刻,便二话没说又落了坐,就在几天前,这个人亲手砍下张天厄的右臂。
黎玉将桌前早已备好的一壶酒往前移了出去,也示意对方坐下,态度恭谨,嗓音却很凉,「我知道你要问什麽。」她没抬眼,眼睛就专注在酒壶上,又道:「你的消息没错。你的父母、妻子,还有一双儿女,都让我请来作客了。」
话音落,男人噎了口口水,面色铁青。
但其实早在动手对付张天厄之前,他就已经知道自己招惹的是什麽人物,以及即将要面对什麽样的报复了。毕竟,道上谁不知道,义玄帮出了个黎玉,是霍老三亲自带出来的爱将。这个新人物,别的不提,就提当初入龙虎堂时闹的大动静,也得敬让个三分。
男人起先还想着,姑且不论她是个怎样的人,但就冲着是霍老三带出来的,赌她行事肯定也不会与他相去太远。
霍老三虽然是出了名的又狠又戾,可却从来不殃及无辜。
所以,男人万万也没想到,眼前的这个小丫头居然会逮了他一家子的人,逼得他不得不亲自出面。
原先,他干了这一票,後路都已经备好了,这几日,人甚至都已经上船出海行了一阵,岂料,却接闻噩耗。人说:黎玉将他一家子人都给擒去了。
男人惊恐极了,走私的渔船也不管走了多远,当下就下令掉头回台。
天边乌云聚拢,压得超商上空一片乌烟瘴气,往来的路人见氛围不对,纷纷都散了,剩下一些胆大的落在远远的休息区一角,隐隐约约投来好奇的目光。
黎玉孤身一人,而男人则是领来了六、七号人马,然而脸色,却是黎玉显得更镇定些,反倒是男人眉头深锁,神色紧张,气势并没有被身後的一票人给彰显出来,反被黎玉死死压了下去。
十来分钟的对谈,他们从头至尾的对话并不多。
男人也威胁也恫吓,但全都不管用,最後实在没办法,急了,也问了一堆毫无建设性的问题,而黎玉通常答的字数很少,或者索性不答。霍老三教她的,从来都是给人留三分活路,切莫下死手,更不可累及无辜。她都听进去了,所以她还在等,等男人自己将问题绕回点上,这才是她今天来的目的。
由於今日是背着霍老三来的,所以她并没有打算闹出任何动静。
但是,男人的这条手臂她总归还是取定了。
男人约莫自己心中也有底,所以只好一直打着迂回战术,然而来回往复间,他大概也摸清了黎玉并不吃这套,於是最後,他喋喋不休的口终於沉默了片刻。
天上雷声鼓噪响了一阵。
风起,山雨欲来。
「小丫头,」男人终究在半天的凝寂过後,重重开口,「霍三爷莫非没交代你,道上规矩?」
他伸手握住眼前黎玉一早就递来的酒壶,几番交手,笃定这丫头在还没拿到想要的之前,肯定没那麽容易让他去送命,於是将酒壶拽起来,不由分说往嘴里就胡乱灌了几口。片刻,未竟的酒壶便让他烦躁地,径直往边上就是一摔,一声碰然,杀得众人措手不及,一阵惊呼。
「你他妈要是敢为难我家里人半分,我把你整个帮都端了,不信你他妈试试看!」
男人终於按捺不住大吼,比天雷还訇(ㄏㄨㄥ)然,把天上雨水都给震了下来,乒乒乓乓打在一边的铁皮屋顶上特别响亮、也特别慑人。
在场不论是谁都震惊了。
然而,当事人黎玉,却像个没事人一样,仍旧是现场最镇定的那个,仿似真没她什麽事似的,且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男人一阵毛骨悚然,睁睁瞅着眼前少女淡笑抬眼,然後用不可思议的从容,说一句让人匪夷所思的话。
她说:「您多虑了。我怎麽会为难他们呢?我为难的,是你呀。」
从这一刻开始,男人才终於有了自己这一回真的招惹错了人的觉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