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你的一滴血。」公寓深处宛如黑夜,均阳与莫执并肩穿越地下室黑洞洞的入口,踩过满地符纸斑驳零落,走到狭窄破败的楼梯口时,莫执忽然止步开口。
他疑惑地转头,神经因为畏惧黑暗而紧绷异常,尤其暗影中一闪而过蠢蠢欲动的鬼影,令他很想闭眼不看。但眼前苍白到几乎微微反光的脸庞温柔如常,镜片下深邃眼眸专注得像要望入魂魄。
「为什麽?」均阳难得不带戒备,纯粹好奇地回想起自己所有关於观落阴的知识,镇荣宫主早年严禁信众寻求观落阴,斥之为阴术,沈御白自然也不曾对他提过,所以他知道的,大多都是乏善可陈的网路资讯。
「这麽说好了,在阳界若我是豺狼,在阴间,你可是要面对整片荒野的恶意。」
均阳没有怀疑,只是对这文诌诌的说法抽了下嘴角:「你真的有本事把我带下去吗?」
「是有本事带下去,但没有把握带得回来。」给了异常诚实的答案,莫执低头看他,促狭地勾唇,「你怕了?」
「谁会怕...」
莫执的脸倏然在眼前放大,冰凉指尖强扶着均阳脖子偏头吻了下来。
均阳未癒的唇瓣一疼,嚐到血气散落,祂强悍吻入唇齿间一路深入,一手摩娑着颈间细腻肌肤,摸到那片遽然窜起的鸡皮疙瘩,笑着加大力道,不许他退却。
因为荒谬,因为禁忌,这个吻更显得如此甜美。
直到均阳几乎喘不过气,小幅度地挣扎了下,莫执才微微退开,舌尖缓缓舔尽唇角属於均阳的血迹。
「味道不错。」祂低着嗓子,还有心情调戏他,原先飘忽苍白的身体渐渐变得更加具象,流连在颈上的指尖也多了似有若有的温度,均阳忽然觉得肩侧一热,正是之前烙下鬼纹的位置,暖意寸寸蔓延到五脏六腑。
不等他有所回应,莫执牵着他的手一步步往下,悠长走道尽头是一扇大开房门,廉价节目声忽大忽小飘出,光影闪动在毫无生气的尘土上,牵连出老人的剪影。
从搬入那天後就未见过的房东,正靠在破旧龟裂的沙发上看电视,听到均阳一人的脚步声,缓缓取下叼着的菸头,在满出来的烟灰缸边缘狠狠敲了两下,拿在手上出神。
均阳站在门口迟疑不前,房东转头看他的神情却无一丝意外,混浊眼瞳居然落在了莫执身上。
居然也是个阴阳眼。
「我已说过不沾阴阳事,请回吧。」一把苍老嗓音几乎湮没在电视声响之下。
莫执无视他的冷漠,彬彬有礼欠了欠身:「老先生,只是请您为我们开扇门,不需多做什麽。」
「何必为难我?我已经是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你我的时间都不多了。」与鬼魂说话间毫无阻碍,老人回避开眼神,继续吞云吐雾,一时白烟妖娆弥漫斗室,莫执的微笑在烟雾中,渐渐危险起来。
「您说得对,我的时间不多,所以我更无所顾忌。若先生今天不开这个门,我一样有本事召唤鬼门,但这栋房子的居民受不受得住,上头会不会在您身上记上一笔,就不是我可以保证得了。」莫执徐缓道来,温文微笑里有种捉摸不定的狠劲,就像那夜初见,均阳对祂撒了一手红绳烟灰时,动怒的祂流露出鬼族特有的阴冷,是那麽地疯狂不讲道理。
房东剧烈一抖,菸蒂终於从指间滑落,脸上每丝皱褶都刻满扭曲怒意,良久,终於冷笑出声:「好,我就开这个门,送你们下去。」
眼锋又狠狠钉了均阳一眼:「你好自为之,与鬼魂沾上,小心不得好死。」
莫执眉间动了动,均阳已经淡淡开口:「那天你送我到707室,不是已经知道这是鬼屋了吗?现在才装好人,太迟了。」
房东面色阴沉再不言语,转身进了内室准备起器具,趁着等待间隙,均阳终於问出心中疑问:「房东先生到底是什麽人?祢和他早就认识吗?」
莫执漫不经心顺了下他的发,目的既已达成,言语间任性得全然没有方才的礼貌:「这块地低洼背阳,长年阴气汇聚,又枉死过人,自然而然形成鬼门。有门就得有人守,那老家伙是这一代的守门人。」
均阳沉思着点头,忽然想到了什麽,正想开口,莫执忽然夸张地行礼伸手,掌心朝上,均阳犹豫了下,将手缓缓搭去,一人一鬼的手轻而确实地相扣在一起。莫执握紧了手沉声嘱咐:「记得,下去後若听见有人唤你名字,无论如何都不要回头。若遇险,记得不要因为怕就靠着墙,待在路中,我会去救你。」
心怀不满的房东捧着器具回来,粗手粗脚弄出声响打断两人,均阳回头看去,一匹红绸流水般淌在脏兮兮的桌上,旁边还有一只香炉,一包奇形怪状的香,还有一叠血红的符。
「过来。」房东没好气,莫执轻轻推了下均阳,房东将红绸缠上他眼前,顿时视线所及血红一片。在陌生诡异的地下室里被剥夺视线,均阳显得极不自在,旁边的鬼魂握住手的力道略重,语声清和不带调笑:「别怕。」
苍老声音开始念起咒语,均阳起初一个字都听不懂,好几分钟後焚烧的味道伴随异香窜入鼻中,他听清了最後一段话,字字清晰:「送魂香为引,烟指路,香定魂,香在路在,香尽路断。鬼门开,送魂落。」
地鸣般的声响,极沉极重,巨大回响让少年难以忍受,手中被塞入一支细长物件,他随即反应过来这是方才的香。
「一支香在我手,一支香在你手,你们只有一个时辰。送魂香烧尽之前,若回不来此地,魂魄便会滞留阴间直到阳寿耗尽。」房东笑声夹杂着昭然恶意,「回不来,可怨不得我。」
「来,鬼门要开了。祝你们,尽兴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