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无人回顾的雨夜里,那唯一凝视的目光,分毫不离。
他忽然感到一股陌生的悲凉席卷而上,蛮横攫住心脏,疼得他无法呼吸。但那并非隶属於他的情绪,而是从肩上那蜿蜒鬼纹蔓延而出,窒息得毫不讲理。
这是一部分的莫执,藉着鬼纹攀附而上,深刻得他无从分辨这是谁的情感。
「看来我们的约定,也没有机会了啊。」莫执垂下纤长眼睫,微微一顿,忽然掀了嘴角。均阳触电似地一颤,像是有真正的火焰从肩膀灼烧而下,狂烈剧痛令他难以克制地喘出了声,挣扎间脱力跌落地面,徒劳地抓着自己的左肩。
「很痛吗?放心,不会有实际的伤。」莫执笑眯眯地俯视他,指尖一点,痛楚又像来时一样突兀消逝。
「你对我做了什麽!」
「我什麽都还没做呢。」刻意在做这个字上咬重了发音,莫执修长的腿一点地站直了身,黑白分明的瞳天真烂漫,弯下腰将痛楚未消蜷缩着的人抱了起来,马上换来少年剧烈的挣扎,祂无视均阳的怒吼,拥着人的力道悍然狠绝。「再如何骇人的厉鬼也曾是人类,曾经在这片土地上过着与一般人无二的平凡人生...」
来到了卧房,莫执松手将人抛落床铺,笑意又冷又媚:「但上天偏偏造了鬼,生不生,死不死。上天有情,也该同理一下我们这些弱小可怜的存在吧?」
「天若有情,也不会施舍给你们这些厉鬼!」
少年被祂轻而易举按在床角,眼角眉梢是深深惧意与厌恶,狂野得不受控制。
祂对少年的话语不以为意,手指挑了下少年滑落鬓角的浏海,黑色细碎散在指尖,祂笑意深深俯下身去,瞳孔里深邃的黑蔓延开,那种不讲情理的阴邪慢慢浮现,俊美邪孽:「不错,挺野的啊。」
祂以为少年会躲闪,却没有预料到那些极力压抑的灼烧、迷茫、动心、贪痴愚瞋,在他们相识的短短时间内,已经在少年心里野火燎原。
祂不过是个空负一副好皮囊的邪恶鬼魂,而他是个人类,七情六慾就是人类的原罪。
「我就是喜欢你野的样子。」祂低语,双瞳黑得失控,距离已经近到祂可以看见少年眼瞳中,什麽也没有的虚空。祂是鬼,连他的眼中都不得容身。
「闭嘴。」少年的声音带着奇异的沙哑,「那个约定我答应祢,替我杀人背罪,然後和我一起下地狱吧。」
一念之间,均阳一手按住莫执後脑杓,仰头吻了上去。
世界忽然像是静了音,只剩下水滴连绵砸在窗沿,粉身碎骨的雨声。
那力道重得全然无缱绻之意,强硬又绝望,吮吻之间便嚐到了血味。莫执下意识屏住其实已不存在的呼吸,压抑着逐渐暴虐的本能,强行拉开了距离。身下的少年似笑非笑,眼角眉梢尽是挑衅。
「痛吗。」
声音毫无起伏,莫执指尖擦过少年淌血红艳的唇,眉间看不出喜怒,「我说过,只有在我自愿时,你才能碰我而不被鬼气伤到。」
「我不怕。」少年微微一笑,笑意不上眼底,那些积年累月的沉郁压重了眼角眉梢,像是过早耗尽了青春生气,「祢怕了吗,莫执?」
莫执眼神一暗,均阳还是噙着笑,笑容破碎却骄傲,鬼魂冰凉的指掂着他益发瘦削的下颚,缓缓加上了力道:「小孩,鬼的契约与人类不同,一旦订下,是不能回头的。」
「我没有想要回头。」少年低哑的嗓音湮没在疯狂敲击窗沿的雨滴中,渐渐微弱。「回头了又有什麽呢?」
什麽也没有,他退无可退。
他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孤寂如斯,方寸之间最靠近他的,是一个禁忌的鬼魂。而死去的人们,再也无从得知他沉默的眷恋。
他居然还寂寞到吻了一个恶鬼,沈御白如果知道会有多生气啊。
「我可没有善良到再给你一次机会喔。」莫执叹息般低语,慢慢拂开少年凌乱的浏海,放松般将额头抵上去,「本来想叫你现在给我要杀的人名字和长相,但这种时候这麽做实在太扫兴了,对吧?」
均阳一颤,後知後觉地撇开脸,眼角染上微微的红:「够了,放开我。」
「我好歹也是大了快你百岁。」莫执哼笑出声,眼睛微微晶亮,「这次该换我主动了吧?」
「祢...」
「你那粗鲁的吻技太不行,我来示范一次给你看吧。」
宽大的手掌遮住少年的视线,莫执再一次俯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