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宇棠躲得太猖狂了。
如果前些日子仅是苏恺隐约的感觉,那麽这次真的太明目张胆了点儿。
他当时不过就一个人好端端面无表情坐在餐厅里等上菜,不经意瞥见门口冒出倪宇棠的身影,他稍微别开视线,竟眼睁睁瞅见倪宇棠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猛然一顿,转身就从他眼角余光中溜走。
许仙目睹白蛇真面目都没她惊恐,《移动迷宫》里撞遇丧屍狂客都没她跑那麽快!
她这个白痴是不是仗着自己个子矮,以为溜的时候他不会发现?
「喂,恺恺,我饿了。」苏恺正沉思的同时,河马如常躺在他家的沙发上,姿势不雅。
即使今天的苏恺看起来比以往更为阴沉,河马对他这道拒人千里之外的墙垣也不会忐忑,空气短暂沉默,他知道那人又没理他了,便迳自继续说:「我要吃披萨,校门口那家,你吃不吃?」
原本预期会得到冷酷的「不要」,没想到苏恺「嗯」了声。
河马圆满了,一跃而起,摸出手机开始网路下单。
「你要什麽口味?拿坡里芜菁香肠?西西里燻鸡?地中海海鲜?可以来个海陆满贯,欸,不过芜菁到底是什麽?」他喋喋不休,使劲地滑菜单,「我们点几个比较好啊?」
「三个。」苏恺说。
「这麽多?而且买三个大的还加送一个耶,你是多饿啊?啊,也行,吃不完冰你家,这样我明天来就有东西吃了。」苏恺没应声。河马点了几下萤幕完成订单,又说:「好!三十分钟後可以去拿。谁去?你去?我去?」
苏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当然是你去。」
谁提议的谁去拿,还需要问?用哪个脑细胞才回造成这样的逻辑谬误。
总而言之,时间一到,河马摸摸鼻子起身准备出门,苏恺忽然停下手边工作,顿了顿,淡淡地说:「拿回来的时候顺便叫倪宇棠来吃。」
「嗯?」河马一时以为自己出现幻听。
然而苏恺并未给予解释。
他从来就不是有耐心的人,躲猫猫十秒钟躲好,就该被他找出来了。
河马捧着披萨凯旋而归的路上,倪宇棠正在犹豫晚餐该吃什麽。
虽然她并不讨厌独自用餐,不过没人一起浪费时间思考这个世纪难题,也是挺没意思的。
她按下洗衣机,机器发出音效後开始注水,吃饱饭回来刚好可以晾衣服。
万事皆备,此刻门铃一响,当她打开门来发现河马提着四大个披萨纸盒,笑容可掬杵在她家门口时,她着实呆了一下,不明所以。
「宇棠,我们订了披萨,苏恺叫我找你一起来吃。」
「蛤?」如果看见河马的错愕度是一,那麽这个邀约就是十了。
苏恺叫她去吃?
昨天她才从餐厅躲过苏恺,就是在那家他们之前也一起去吃过的酸辣河粉,难不成是被看到了?不不,他那时候明明没有在看她,视线和她的方向差了至少四十五度角,真的,她看见的。
是不是因为这样,今天老天转了方向盘,乾脆给她正面一击?那、那真是坏透了!
「你不愿意吗?」见倪宇棠越发凝重的模样,河马露出一个很可怜的表情。
倪宇棠从虚晃的揣测中回神,慌忙摇头:「不是啦……」
河马恍然大悟:「还是你吃过了?」
倪宇棠咽了团口水,摸摸肚子:「那倒是还没。」
河马忽然很受伤:「难道你讨厌我?不可能,要讨厌也是讨厌苏恺,对不对?」
倪宇棠「唔」了一声,老实答:「对,有道理……」
「是吧?好嘛,这麽多我们两个根本吃不完,你刚好又还没吃晚餐,而且你看天气这麽热,来苏恺家只需要开一台冷气,帮我省个电费,多好。」说罢,河马不再容她迟疑,直接将她拉出来,拉进苏恺家里。
於是倪宇棠第一次进入苏恺家,解锁。
获颁一枚苏恺毫无杂质的盛世美颜。
只见他优雅地坐在沙发上,长腿随意交叠,单手捧着本书,另一手覆在书页上准备翻页,对着刚进门的他俩扫过一汪深如寒潭的眸。
这人在家里也得像个仙人麽,月白的宽松上衣及黑色修身运动裤,硬是让他穿出道骨仙风飘然於尘的范儿。
「我们回来了!」河马嚷得很欢乐,将盒子放在苏恺面前的茶几上,粗手粗脚拆开。倪宇棠跟上前,呐呐地打了声招呼便在一旁帮忙,苏恺则起身绕过他们进厨房拿盘子,和倪宇棠擦身而过的时候,短暂地缓了脚步。
「啊,竟然没有饮料。」河马突然说,转头看向苏恺,旋即回首自言自语:「算了,你家冰箱里怎麽可能有含糖饮料,我去买好了。」
河马这折腾过後,大门关上,屋内沉静下来,倪宇棠略略不自在,也不敢先吃,只是跪在茶几边,低着头搓弄手中的披萨盒绳子。
苏恺拿着三个盘子回客厅,见她缩成一团磨磨蹭蹭,说:「坐啊。」
倪宇棠听话,一骨碌爬起来在离他挺远的另一张沙发上坐好,双手放在两个膝盖上,拘谨得很。
苏恺也没有开始吃的打算,继续把方才看到一半的章节看完。
此刻倪宇棠的大脑闪过千头万绪,例如你女朋友在哪啊怎麽不找她来吃找我来啊、你看什麽书啊、我该不该出个声但人家可是名草有主的我们要懂避嫌要自爱,诸如此类她稚幼的脑袋不堪负荷的复杂思维。
甚至是想起高智熙纪恬恬等人的叮嘱,越想越歪,也没来由生气起来:为什麽你都没说你有女朋友还老跟我去吃饭,你你你你不会是传说中靠着张脸行骗天下的渣男吧?天啊,渣男,多可怕的词汇。
空气又滞了会儿,他阖上书。
倪宇棠顿时正襟危坐。
苏恺盯着她,眼窝里刻着明夜清空,月色饱满,亦静得波澜不兴。
「你在躲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