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
奶娘发出了震惊的声音,手上的篮子啪搭一声掉落在地面,里面的汤饭全洒一地,诱人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
糟糕了。
冷云雪一点一点把手收回来,尴尬得不知道该说什麽。
现在在装傻还来不来的及?
「小姐......小姐您真的恢复正常了!」奶娘眼眶聚集起泪珠滚落,一颗接着一颗,连食盒掉在地面都没空注意。
尴尬的冷云雪撇开视线,试图亡羊补牢补救破碎的形象。
他不久前他才想什麽来者的?
马上就被打脸了啊!
「小姐!」奶娘哭奔过去,重重扑到冷云雪身上,用力抱住少女瘦小的娇躯,「太好了太好了,奴婢终於看见小姐恢复的样子了,太好了。」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全抹在冷云雪身上,奶娘哽咽的声音让冷云雪微愣了一下。
背後一片湿润,不知道该怎麽反应的冷云雪下意识抬手按在奶娘的後背上。
很复杂的情绪扩散在胸口,把刚刚乱成一团的思绪弄的更乱,解也解不开。
似乎是哭够了,奶娘小心把他推开,泪光莹莹的看着他,「小姐您也可以说话了对不对?」
冷云雪眨了眨眼,犹豫了下後说道:「是。」
声音很是沙哑低沉,但这声音却又让奶娘的眼眶溃堤。
是真的,真的真的恢复了,不是她在做梦,这是真的。
太好了,小姐,小小姐真的恢复跟普通人一样了。
奴婢终於完成您的心愿了。
奶娘欣慰的抹着泪水,眼泪却怎麽也抹不完。
冷云雪看奶娘感动的模样纠结起来。
其实他刚刚并不是想说话的,但看奶娘这样......他也没办法狠下心继续骗下去。
唉,美好的未来啊。
无奈的叹口气,冷云雪伸出手用袖子轻轻抹去奶娘落下的水珠,心情复杂道:「奶娘,对不起。」
奶娘摇摇头,她以为少女只是为欺瞒她恢复正常的事而道歉。伸手再度抱紧少女,把瘦小的身躯用力圈在怀里,珍惜的好像这少女是她的珍宝一样。
感受包覆自己的温暖,冷云雪垂下眼帘,深邃的眼眸闪过一丝悲哀。
对不起,我并不是真的冷云雪。
对不起,真正的冷云雪死了。
对不起,奶娘。
※※※
外面传来了骚动声。
抱着还在啜泣的奶娘,冷云雪撇向离窗棂不远、发出噪音的树丛。
都看到了吗?
眼眸逐渐冷下,冷云雪悄悄拍了下奶娘的後颈,环绕在他身上的力道瞬间松开,毫无预警的软倒下来。
放倒奶娘的冷云雪小心把人轻放在旁边,很快就从床上跳下,从旁边窗户翻出去。
不用眨眼时间,冷云雪的身影便出现在草丛前,露出怪异的笑容。
「自己出来还是我抓出来?」环起手,冷云雪的声音变得不在沙哑低沉,反而带着一丝慵懒与不明愉悦。
周遭的气息突然乱了,甚至还有人影从树上掉下来,摔了个倒头栽。
看来他会说话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但他现在还不想暴露太多,他最多的让步就只有先让奶娘知道。
其他人他还不清楚是敌是友,休想知道。
「再不出来,我就进去抓了,到时候可别後悔啊。」抖了抖袖子,冷云雪弯起了灿烂的笑容,「跑也没用,你们是出不了这院子的。」眼角撇到有抹黑影想趁乱窜出去,如捉弄般吐出这段话。
像是要印证少女说的话,那抹黑影在要踏出院子的时候被不明物体弹了回来,重重跌坐在草地上。
整个院子空气剧烈起伏,无数目光定在看起来什麽也没做的少女身上。
「我可不能让你们通风报信,这可是我的秘密呢。」抬起手将食指轻抵在自己唇瓣上,俏皮的语气跟现场紧绷的气氛很是违和,「不要反抗或许还能看见明天太阳,反抗的话可就会很痛的唷。」
空气再度停滞,一刹那,好几抹身影从暗处窜了出来,以冷云雪为中心围绕一圈。
但那并不是保护,而是戒备。
每个人手里拿着短匕,目光警戒盯着中央的少女。
很不以为意地扫过环绕他的一群黑衣人,大略数了数人数,冷云雪放下手,笑道:「唉呀,你们不是来保护我的吗?怎麽拿着武器来对我了?」
听见这话,其他人愣了一下,眼光又开始飘忽起来。
这真的是那个傻子二小姐?
「您是不是二小姐属下不清楚,只能请您跟属下走一趟到家主面前来辨认。」为首的黑衣人没有被这句话迷惑而放下刀刃。
「喔?是因为我看起来不像傻子又会讲话吗?」舔了舔乾涩的唇瓣,冷云雪眯起眼眸,「很抱歉,这可是我的秘密,既然被你们看见,我是绝对不可能让你们去通风报信,更别提跟你去见老爹了。」
语毕,完全不给那些暗卫一点反应迅速甩出藏在袖子里的长鞭,毫无一点手下留情的意思,一鞭直接扫到人家脸上。
突然的攻击让人措手不及,但他们的训练也不假,很快就反应过来险险闪开。
「果然有内力的就是不一样。」不知道这句话是褒还是贬,冷云雪啧了声,很快手腕一转立刻改变方向。
对方进行了攻击他们不可能坐以待毙,暗卫们立刻围攻起中央的少女,手段狠辣,看不出一丝把他当二小姐的意思。
这是直接认为他是冒牌的?还是想杀他很久了?
冷云雪险险闪过暗卫的匕首,一个後空翻翻出了包围圈,稳稳站在屋顶上。
看见如此俐落身手,暗卫们心里更加确定眼前的少女绝对不可能是冷相府的二小姐。
一个痴傻许久的少女,怎麽可能一夕之间变得如此矫健,更不可能在他们监视之下突然会说话还变得如此聪明。
肯定是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悄悄掉包了真正二小姐。
就不知道这人是从哪来的奸细了。
「我说啊,你们就不能怜香惜玉点吗?」虽然对上这群人意外的游刃有余,但他终究是个普通人,两手难敌四拳啊,他身上的衣服多少还是被划破口子,看起来有些狼狈。
他还是冲动了,他一个人对上太多还是讨不上好处的。
更别提他的肉搏一直都不好,只会一点简单的防身跟擒拿而已。
吃亏,他应该偷偷摸摸放倒这群人再来洗脑的。
暗卫的回答是冲上来拿刀尖对准他的要害。
冷云雪无奈翻了个白眼,在他们快逼近他的时候,在一个翻身跳开攻击范围。
随後从袖子抽出一张白色符咒,用力拍在地面。
『天之音、付丧生,于我东南落阳星、与我西北镇阴辰,封法咒印。』最後一字一顿,一道白色的光猛然窜进地底,迅速分裂成四条各自往不同的方位固定画出光线。就在他们发现不对正要移动的同一瞬间,光线整个住上翻腾画出了四角空间。
巨大的白色方形空间在黑夜中很是耀眼显目,但周遭却没有任何一人发现,甚至连布守在外的人都没发现不对而冲进来。
所有人被困在方形法阵逃不出去,无法理解这是什麽东西的暗卫们惊愕地想要打破这怪异空间,却像是打在空气一样攻击全无效化。
「这是什麽东西!」
所有暗卫慌了,没有人看过这像是墙壁却又不是墙壁的东西,甚至连倾尽内力都敲不破这看似薄膜般的光。
「不要紧张,这不是什麽会要你们命的东西。」站在外面欣赏他们慌乱模样,冷云雪凉凉说道:「安分点,很快就会结束的。」
既然都动用了术法,那他就更不可能让他们记得了。
他还真感谢黑小鸡待他不错,更感谢那时候他对洗脑这东西很有兴趣,缠着人家学有学起来,不然他就找没地方哭了。
「你到底是何方妖孽?」逐渐适应这奇怪的封闭空间,离冷云雪最靠近的男人危险的眯起眼睛,问道:「扮成二小姐进入冷相府有什麽目的?」
「目的?我就是冷云雪哪来的目的?」双手一摊很是无辜,「你们爱信不信,反正我也只能说我是真的冷云雪了。」
「你......!」
「够了,废话到此为止,我没空跟你们耗下去了。」手平贴在结界上,一施力冷云雪像是被吸进去一样瞬间出现在四角空间里面,「你们只要忘记这些事就好了,什麽都不用记得。」
轻轻拍两下手,所有原本要冲过来的暗卫像是断了线的人偶般跪倒在地面,急促的呼吸慢慢变回平缓。
仅仅只有眨眼的时间,十几人瞬间被摆平。
「呼,还好当初喵喵有塞给我一些防身用的药粉。」抬起手看着装着点点星光的透明玻璃瓶,冷云雪眼眸缓缓深了。
就算来到这里,他们还是在帮他吗?
无意识捏紧了玻璃瓶,冷云雪皱起眉头把瓶子甩入了随身空间里,胸口再度翻腾起闷闷感觉。
明明就决定要忘记那些人,但他偏偏就是怎麽也忘不了。
就算遇到麻烦,他的反应还是拿出这些人曾经给他的东西去保护自己。
就算考上了紫袍,他终究什麽也办不到。
嘴角弯起了苦涩的笑容,冷云雪抬头,看着曾经他第一次使用成功的符咒,满满的酸涩从胸膛溢出。
就算过了好几年,他的能力还是一点进展也没有。
他会的,就只是这一些无用的小法术而已。
他还是弱小的连自己也保护不了啊......
闭起眼睛,冷云雪挥手解开了结界,啪搭一声坐在屋顶上,无神看着纯净的黑夜。
他啊,依旧是那个无能的褚冥漾。
※※※
夜风从窗棂的缝隙吹了进来,摇曳的烛火在映在墙壁上忽闪忽灭,在阴暗的空间里看起来是极为诡谲。
「找到了吗?」坐在不远带着黑白交织面具的男人闭眼假寐对着空气问着,那如瀑布般闪耀的银色发丝在月光下衬的闪闪发光,犹如世界最美的珍宝一样耀眼,却带着死亡般的危险。
一身华贵的黑锦缎长袍上端微微敞开,那白皙性感的锁骨、令全世间女子垂涎的蜜色胸肌给人一览无遗,一身慵懒的气息与先早时那有些狼狈的模样相差甚远,若冷云雪在此,肯定会大喊妖孽。
「属下完全找不出那名男子的行踪,属下也探找过附近,丝毫没有人的痕迹,就好像此人是凭空出现的一样。」从阴影走出来的暗卫单脚下跪的暗卫垂首回答,闭上了眼睛等待着他接下来的命运。
身为一个情报暗卫,居然找不到如此明显的人,除了他无能,还有什麽理由?
坐躺在软榻上的男子微微动了动手指,双眸睁了开来,血红的眼眸在黑夜宛如一头豹子,淡淡地扫了眼跪在地面上跟随他多年的年轻暗卫,问道:「顽童老人?」
轻淡的四个字消散在空气中,虽然没有很大声,但他却也听了个清楚。
「属下也去调查过顽童老人,可今早顽童老人正待在家中与天机老人下棋,并没有外出的可能。」冥如实回答,他自然也调查了那位最有可能的老人。
顽童老人,在这世界上被称为三大老人之一,人也如其名,是三大老人之中最顽皮最令人头痛、也是唯一一个世人听见顽童老人这四个字就想逃之夭夭的一位奇葩。
他不仅仅是武功出名,那神出鬼没轻功更是闻名於世,但顽童老人最可怕的点就是喜爱逗弄身旁认识与不认识的人,如果走在路上突然摔倒那还可以催眠是自己绊倒自己,但如果当你一眨眼睁开眼时你身处在屋顶上,那肯定就是这顽童老人搞的鬼了。
这顽童老人经常被百姓骂,却也是三大老人之中备受尊敬的一位。
在顽童老人开心的时候救人的次数就会高,但在顽童老人心烦的时候,就是那些恶名昭彰的邪恶分子末日。
最有名的一次就是顽童老人因为与天机老人下棋下输了,故而把某个欺辱小村庄的恶霸通通扫绝,并把那群恶霸脱光打死结扔在城墙上示众,让那小村子的人狠狠大出一口恶气,不过不知道是小村庄的村民大多数是好人还是可怜这些恶霸惹上心情不好的顽童老人,总之村民们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吊个三日後就把恶霸赶出村庄,没有伤及性命,甚至还好心到送衣服送钱才把人丢出去,不至於半路上饿死或冷死在路边。
诸此类的事件还很多,顽童老人虽然无恶不作,却从不伤及无辜,顶多就只是偶尔开开玩笑,就算把人扔到屋顶上下不来,过一阵子还是会有一阵风吹来,一眨眼又回到地面上,或是有人一看见有人走路走到一半消失到树上或是屋顶上,都会吆喝好心人来一起救人。
总而言之,玩了这麽多年下来,还没听过有人因为顽童老人那无伤大雅的玩笑而丧命。
而为什麽会谈到顽童老人,是因为顽童老人极喜爱紫色,身上穿的衣服自然也是紫色衣服,虽然从未见过顽童老人会带面具,但是光凭早上那位穿着着紫色袍服的男性,让人不联想到都难,尤其那沙哑的嗓音与那慵懒随兴的模样简直就和顽童老人如初一辙,而且如果真是顽童老人,那诡异的出招方式与神出鬼魅般的身手也能同时得到解释。
至於常与顽童老人下棋的天机老人也是三大老人之一,擅长的是医术。传闻中只有他不想医的病,没有他医不了的病,只是这个传言却被沧溟国的战王爷这朵奇葩给破了,导致那天机老人抓白了头发、翻阅无数医书也找不到治癒的方法。
在天机老人手下只能拖延的病到了他人手上恐怕都必死无疑了,可不只如此,天机老人还直接说出王爷活不过二十岁!
虽未过十九,但再过几天就已十九,一旦过了十九,那麽再过一年,恐怕......
冥看着坐在椅子上好像什麽也不在乎的人,手慢慢卷曲起来,若不是当年那个人......王爷也不会变成如此。
就算表面看对方什麽也没事,但跟随许久的冥最清楚到底有没有事。
以前王爷毒发的时间从一年一次到半年一次然後到现在的新月出没之时就会毒发,让王爷处於烈焰燃烧、冰寒冻骨两种折磨中。
每一次看,每一次都恨不得自己取身代之。
昨日夜晚便是新月之夜,原本预计一早要将主子带回王府,却没想到途中遇袭,若不是昨日紫袍男人的路过,恐怕他们无法完好的站在这里了。
那幕後黑手肯定是知晓主子新月之夜都会毒发,而早上就是最虚弱的时候,那时候袭击无疑是最佳时段,如果是平常,他们肯定不会把这点袭击放在眼里,但王爷的身体还残留着余毒,使他们陷入了危机里。
如果他们在更强一点,今早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咬紧了下唇,不愿再想下去的冥闭上眼睛,而一旁的人也大概知道自家属下到底在想什麽,那赤红眼眸也不再看跪在地面的人,从那幽深的眸子中谁也猜测不出这人在想什麽。
空气突然停滞下来,只剩下两人若有似无的呼吸声,沉寂的让人窒息。
「本王记得,冷相府似乎在那附近。」打破了空气的沉寂,突然问话的男人撇了眼一旁挂在墙上替用的面具,不知道为什麽,他总觉得今日碰到的紫袍男人似乎一直盯着他的面具看......
不,与其说面具,不如说是盯着他的眼睛看。
而且那表情不是厌恶与恐惧,而是有些眷恋又像是透过他的眼睛在看着什麽。
但这世界上除了他一人是恶魔之子,还有什麽人与他相似?
在他的印象里,这世间没有任何一人与他有相似的颜色,就算有,怎麽可能不畏惧那易於常人的颜色?
这颜色,可是象徵着死亡的色彩,没有任何一人不害怕的。
就连他也一样,他也厌恶着这与众不同的颜色。
可那男人,却毫无畏惧的盯着他。只是那痛苦的目光,让他有些好奇那男人到底发生过什麽事。
他想找到这个男人。
不只是因为那男人是第一个不害怕他,而是那抹痛苦自嘲的眼神,与曾经的他是多麽相似。
因为相信而被抛弃在荒野的幼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