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是由谎言与假象编织而成的。
黑暗遍布在各个角落,即使在阳光下,也有它的一丝存在。
完美的面具、无缝的台词,最深沉的黑暗潜伏在其中,如同魔鬼般的低语,让完美更加的完美。
即使他是交往多年的情人,或是血浓於水的亲人,更也许是能够将背後交付对方的战友,再你看不见的表皮之後,那如墨汁般深沉的黑色悄悄渲染,扬起血红的微笑。
贪婪、憎恨、嫉妒、愤怒,将成为美味的佳肴,一点一点的壮大所有人恐惧的存在。
但可笑的是,创造恐惧的,却是那些打着正义旗帜的愚蠢种族。
创造者畏惧被创造的生物,有什麽是比这还要可笑的?
※※※
坐在位置上无聊随着三个男人跟神经病一样对自己讲话,基本左耳进右耳出的冷云雪从头到尾缩着身体,能缩多小就多小,搞得那些被害妄想症的三人在他身上盖了一件又一件的衣服。
他後悔了,他是不是该让他们知道他其实已经恢复的事?
盖这麽多件外套,是要热死他吗?
埋在双膝里的冷云雪脸皱了起来,眼球都快翻到後脑勺去了。
他受不了这些人了,他应该坐在椅子上看天空看到天荒地老。
後悔自己乱走的举动,冷云雪突然跳起来,吓的旁边的人全看向他。
无视他们,冷云雪跟喝醉酒的人一样,摇摇晃晃地走出去,不过虚浮的脚步却异常的快,像是後面有什麽野兽要吃他。
等到冷云雪开门走出去,他们才回神发现人已经跑了大约有三尺远,惊的他们快步跟上前面的少女。
「小妹,你要回去吗?一个人太危险了,二哥带你回去好不好?」抓住冷云雪的手腕,冷竹傲小声询问着。
不可能回答对方的冷云雪木讷的看着青年。
很快就从後面追上他们的冷战戟与冷孤云停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围在他的身边伸出手。
「我们送你回去吧。」
冷竹傲露出温和宠溺的笑容。
小小的插曲很快就过去,当冷云雪回到院子的时候,确定他又坐回到原来位置看天空时,那三个男人才松口气离开。
只是他们在离开的时候,又特别吩咐暗处的人多多注意後,才完全离开这个院子范围。
......真是麻烦。
确定那些碍眼的人离开,冷云雪烦躁的皱起眉头。
这傻子的身分,限制他一堆自由,还惹了一堆麻烦事。
这下好了,他现在除了坐穿这张椅子之外还真没其他选择。
他是不是应该让那三个人知道他已经恢复的事了?但他要拿什麽理由去告诉他们为什麽他会恢复?
脑子撞到墙壁就恢复了?
......这理由蠢到他讲不出口。
而且有很高的机率那三个男人听到还会怕他脑子撞到从傻子变智障吧。
算了,这件事在缓缓吧,先来处理别的事情。
冷云雪默默站了起来,转身走到床的旁边,啪搭一声直接撞入床的怀抱里。
外面传来细微的声响,一阵风从窗口吹进来,撩起他耳边青丝,一双深邃的眼眸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窗边。
见少女安稳躺在床铺上,那双眼睛的主人稍微扫视了房间四周,确定没有东西後又很快的消失。
一切发生的很快,几乎只有眨眼。
而床上的人像是掐好时间一样,在窗边的人消失那刻,眼睛瞬间睁了开来,黝黑的眼眸一丝困意也没有。
随後,空气多了一丝叹息。
外面的声音很快就恢复寂静,微风的声响盖过微弱的气息,如果不是习武之人,恐怕是无法发掘黑暗中的无数双眼睛。
应该睡着的冷云雪睁开了眼眸,蹑手蹑脚的爬起来拉开束在两侧的薄纱,让人无法窥视床上的人的动作。
他刚刚想了一下,他决定先做一些改善。
傻子他觉得有必要再隐瞒一阵子,不管对谁都一样,而且冷云雪的记忆很模糊,谁敌谁友还不确定,傻子这件事他觉得在藏一阵子,等他熟悉了这世界再来决定。
剩下的,就是哑巴这个问题。
不是哑巴不好,只是不能讲话很呕而已。
虽然恢复声带是件危险的事,有可能会习惯性就直接说出来,但要他在这种小地方坐一辈子,他宁可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出去逍遥玩一番。
总而言之,他是绝对不可能学以前冷云雪一样坐在窗边看天空发呆。
脸不是问题,他会幻术,随时都能换张脸,再不济面具撕下来也可以,最麻烦的就只剩下这哑巴了。
如果是在守世界,去趟医疗班就会恢复了吧?哪像现在还要自己想办法。
不知道能不能用简单的医疗法术治好,不然他真的不知道该怎麽办了。
希望会成功,他可不想当说不出话的残疾人士。
只是他到现在还是想不明白,如果原主以前真的没傻,为什麽要装成傻子?而且到底是谁要求原主装成傻子?
他实在不相信一个五岁小孩自作聪明想玩当傻子游戏。
不明白,他到现在还是什麽也想不通。
冷云雪这个身分到底是好是坏他完全分不清楚。
现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他的人生,能轻松快乐点吗?
唉。
哀愁着自己前途困难的人生,冷云雪从随身空间摸了摸,捞出了一张淡黄色的纸张。
面无表情扫着上面繁杂的图案,冷云雪手指收了收,眼神闪过一丝复杂。
僵硬撇开自己的视线,甩头摇开那些负面思想,他不断在提醒着自己一切都已过去。
不管他以前怎麽样,现在都已经过去了。
他再也看不见曾经的友人了。
现在,他在一个从来没有听过的朝代里存活着。
只要活着,就好了。
其他的事情,都与他无关。
握紧了拳头,冷云雪深呼吸一口气安抚自己,但捏皱的符纸却出卖了他无法平息的举动。
过了好一阵子他才回到最初的状态。
松开捏紧的手,他默默看着皱成一团的符纸叹了口气,静静伸手抚平上面的皱摺。
什麽都不要想,只要想着现在就好。
心里不知道对自己讲千百回这种话,但心跳还是如擂鼓般疯狂跳动,躁动的声音在这安静的室内特别的吵,宛如打雷般在耳边不断回响。
越来越心烦的冷云雪张开了嘴,像是要转移自己注意力般,缓缓蠕动起来。
风之术,环绕而侍--治癒之法。
淡黄色的纸张在最後一字落下时碎成粉末消失在空气中,却转换成点点鹅黄色的萤光环绕在他的脖子上,一点一点恢复那融化的声带。
剧烈的疼痛从喉咙刺激着神经,如万蚁啃食的剧痛从喉咙扩散开来,让原本还坐在椅子上的冷云雪全身冒出冷汗,一把掐住喉咙往旁一倒,身体无意识卷曲起来颤抖着。
一根根经脉完全重塑,完全的扩张,仿佛所有的细胞全部重生。整个人如同凤凰涅盘,在烈火当中被烧成灰烬的痛苦。
痛,真的痛,痛到他怀疑人生啊!
他怎麽就不知道这治癒术会让人痛到好像在拿盐酸泼他身体一样啊!
他到底是造了什麽孽啊!
从喉咙深处发出嘶哑的抽气声,空洞无神的眼眸泛起水雾,眼角划下一滴晶莹。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剧痛才慢慢缓和下来。
喉咙的疼痛宛如火潮一般扫荡自己的全身,最後退却。不过一会儿转换成了丝丝清凉在体内扩散。
他慢慢放松身体,两种极端之後,所有的冷热交替的感觉开始散去,大约五分锺的时间,喉咙终於恢复到完好的状态。
冷云雪呼出口秽气,他能感觉到他的喉咙好了很多,只是有点痒痒。
「呃......啊......」试着发出简单几个音节,嗓子因为很久没有说话导致声音很沙哑,不过这并不碍事,多说几次话大概就能恢复正常。
可是谁来告诉他,为什麽别人用这治癒术都不痛不痒就他用痛得要死不活?
火星人跟普通人的差别吗?
......算了,好了就好,只要能开口都是好事。
不过......
冷云雪眯起了眼眸。
这笔喉咙的帐,他是不是得算算呢?
※※※
「小姐,该醒醒了,已经酉时该起来用膳了。」
柔和带点沧桑的年迈嗓音在耳边响起,不知道自己何时睡过去的冷云雪深吸了口气,才慢慢睁开眼睛。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一轮明月正从东边缓缓升起。
看见他醒来,奶娘小心翼翼的扶着他的後背坐靠在床头,从旁边桌上端起热腾腾的白粥搅动着。
刚睡醒的冷云雪脑袋还没缓过来,看着有些陌生的脸张开口差点要问对方是谁。
正准备出声,奶娘却以为对方很饿赶紧把勺子递入冷云雪嘴里,恰好塞住了他准备要发出的声音。
这一口白粥,让冷云雪彻底醒过来,才发现自己差一点点就要破功。
夭寿,这年头哑巴不好当啊,要不是刚刚那口白粥,他就会发出声音来询问对方了。
治好喉咙到底是不是好事啊?
奶娘很有耐心地吹凉白粥後送入他的嘴里,小心翼翼地彷佛床上的少女是块玻璃般,一碰便会碎。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感觉到奶娘周围围绕着淡淡忧愁,每一口带着白粥的汤匙送入他嘴里後都停留很久才慢慢拿出来。
好像,在珍惜什麽。
是错觉吧?
彷佛能听见冷云雪心理的疑问,奶娘在碗见底时默默放下,带着无奈与悲哀叹出了一口气。
「小姐,您什麽时候能够恢复呢?」从怀里拿出手绢,轻柔地替少女擦去嘴边的污渍,「奴婢无法待在您的身边了,如果奴婢不再,您该怎麽办?」
冷云雪心底震惊了一把,吓得差点把刚刚吞下去的粥全喷出来。
好端端的,说什麽鬼话呢。
虽然他不是很喜欢有人伺候,但奶娘这十几年来每天都待在身边的人,怎麽会突然说出这种话来?
是发现他哪里不对了吗?
不知道少女心底在想什麽,更不可能知道对方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恢复正常,轻声道:「小姐啊,大小姐已经无法再容忍奴婢了,恐怕明天就会将奴婢打发出去,希望小姐您一个人能活得好好的,这样奴婢算是圆了您娘亲的命令了。」
奶娘将少女垂落的发丝撩回耳後,疼惜的抚上他那满是疙瘩的脸蛋,奶娘痛苦地闭上双眸,所有话全卡在喉咙中,一字也吐不出。
如果她走了,这孩子该怎麽办?
她走了,还有谁能够保护这痴傻的孩子?
万一受伤了,谁能够替这孩子申冤呢?
她该怎麽办?她唯一舍不得的,只有她的小姐用生命留下来的孩子啊。
似乎想把这孩子永远保护在自己佝偻的身躯下,奶娘突然伸出双手用力抱住少女。
闪烁透明的圆珠闪烁而过,在空气画出一条直线,消失在柔软的布料上。
被奶娘用力抱在怀里的冷云雪愣了愣,後背温度滚烫的几乎将他整个人吞噬。
浓浓的悲哀在偌大的空间里扩散开来,胸口闷闷地让人近乎窒息。
他能感觉到,奶娘的真心。
她是真心的不舍冷云雪,害怕冷云雪一个人会在这相府里受到伤害与攻击。
他甚至能感觉到,如果条件允许,奶娘恐怕会带着他远走高飞,离开这吃人的相府。
但是不行,如果离开这里,在外面的世界两个女人是无法生存下去。
上了年纪的老妇人是不会被需要,更不用提一个痴傻丑陋的少女。
在这残酷的世界,只要离开了依靠,就代表着死亡。
她只能独自一个人离开,让一个傻愣的少女无依无靠的在狭小空间中挣扎生存。
她是真的在担心他。
冷云雪缩了缩眼瞳,连呼吸都忘了。
抱着绝望来到这世界的他,舍弃的东西,在他胸膛里悸动着。
一下一下,像是要挣脱束缚般破茧而出。
「小姐......二小姐......」年迈的声音带上一丝哽咽,微弯的身躯越发的颤抖起来。
陌生的温暖让冷云雪有些不知所措,他张开口想发出声音,却什麽也发不出来。
明明他们是陌生人,为什麽会有这种感觉。
这种悲伤,明明与他无关的不是吗?
为什麽他会感觉到自己对奶娘不舍?
不明白,难道他还有同情心存在吗?
背对奶娘的黑瞳里满是迷茫,就好似孩子在黑暗中迷失方向,找不到回家的路。
下意识的,他伸出手,轻放在奶娘的後背上。
他不知道自己这个举动有什麽意义,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麽。
似乎感觉到这如同羽毛般的回抱,奶娘的身体僵硬了一瞬,双手环抱的力道又加重了些。
夜黑风高,婵娟高挂天际,月华如银,皎洁的银芒撒在大地,彷佛是披上了一层淡雅的轻纱,如梦似幻、虚无飘渺。
从窗棂洒下的银辉无声铺盖在他们身上,似在垂怜,又似在安抚。
夜风缓缓吹起,沁凉的微风轻拂而过,却扫不去室内浓浓的凄怆。
呼吸声、呜咽声交织成悲凉乐章,在空间中幽幽回响。
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人维持着相拥的姿势不变,而细小的啜泣声慢慢停下。
良久,娇小的身影动了动,慢慢拉开两人的距离,双手轻扶着佝偻的身躯。
布料摩擦的声音被夜风盖过。
最後,一切回归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