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無愛之人 — 二十一_02

公车在路上塞半小时,过了七点後马路变宽广,畅行无阻,游宇路眼看就要到站但吴望没有清醒的打算,他点了点熟睡的人,吴望毫无反应,游宇路轻轻唤他:「吴望、吴望。」

吴望闷哼几声,睡眼惺忪,搞不清梦境现实,还问了游宇路这里是哪里,游宇路看这人脑袋还在待机状态,也不管了就牵着吴望要下车,吴望在匆忙中回握游宇路的手,直到下车以後,游宇路把他的手甩开,吴望才大梦初醒想到他们是在回家的路上。

「抱歉,太累了,一坐上车就忍不住睡着了。」

「下次别这样了。」游宇路睨他一眼。

「下次不会再车上睡着了!」吴望使力拍脸颊,颊上立刻泛起红晕。

「我是指你下次别通宵赶画了。」游宇路更正。

「啊、好,我只是想早点拿给你看。」

游宇路发现吴望冒出来的狗耳朵向下垂,还丧着脸,他有点过意不去。

「我会看的。」他勉为其难的再补充:「不管什麽时候都可以。」

「你放心,我不会太常去敲你门的。」吴望的狗耳朵立刻竖直,眼笑得弯弯。

「接下来我会走了。」游宇路伸手想夺过吴望手里的袋子,但吴望把手往身後一摆。

「我送你。」

游宇路倏地惊叫一声。

「你轻点!它会痛。」游宇路紧盯着被帆布袋压到的花盆。

「我又让薰衣草宝宝受伤了!我真的得对它温柔一点,我太粗鲁了。」吴望把两个袋子分开,一手提一个。吴望也配合游宇路,喊薰衣草为宝宝。

在别人眼中看来游宇路对薰衣草或许是反应过度,但这盆薰衣草对游宇路来说意义非凡,这是他第一次靠自己赚的钱买的生命。

在游宇路小学五年级时,他家曾经有养过狗,品种狗约克夏,是长辈的熟人家中母狗生的狗,母狗生了一对兄妹,游宇路家的是妹妹,狗哥哥则养在游宇路的舅舅家。

刚抱来的小奶狗全身黑噜噜,加上狗狗刚来新环境难免紧张,不停对游宇路吠,游宇路便把「黑」和「口」凑成一个字,将狗取名为嘿嘿。

命名以後,游宇路的弟弟游宇谦还抗议,说自己也想替狗狗取名,游宇路天真地回答他,下一只狗的名字再给你取。

从嘿嘿还是一只小奶狗就被游宇路抱到大,嘿嘿是小型犬,长到最大的时候,牠的腿长也就游宇路把手打开以後从大拇指之间到小拇指指尖的直线距离那麽长。嘿嘿是游宇路的最佳玩伴,游宇路都会自称自己是爸爸,但在母亲面前会立刻改口说自己是嘿嘿的哥哥,他知道嘿嘿的开销都还是母亲负责的,如果母亲不出钱,那嘿嘿就会饿死。

表妹们时常会把狗哥哥带来一起玩,狗哥哥名为马克,名字来源於舅舅的英文名。

嘿嘿和马克都是家里的狗宝贝。

但游宇路每次都想证明嘿嘿比马克更可爱,嘿嘿是最招人疼的狗,嘿嘿是他的女儿,游宇路就觉得游宇谦没有他来得爱狗,他才是最疼狗的人。

有一次游宇路和游宇谦因抢电视遥控器起争执,游宇路不敌弟弟的嘴快,搬了「他是哥哥,弟弟要听自己的话」这个理由,游宇谦气不过,就冲去狗笼前把狗抱出来,游宇路起初对弟弟的举动感到疑惑,结果游宇谦往嘿嘿身上用力一拍,挑衅的对游宇路说:「你来啊。」

你如果要再继续跟我抢,那你就得看我打狗。这是游宇谦赤裸裸且冷血的宣战。

游宇路眼框立刻就红了,想撑大自己的胆子,但又卑微地对游宇谦交换利益,把电视的遥控权毫不犹豫让人。

「我给你遥控器,你给我狗。」游宇路此刻的坚强全是虚的,把狗抱到手以後躲回房间的衣柜里,缩在里头,把眼泪全泄出来。嘿嘿还睁着圆眼看着游宇路眼泪扑簌簌偷落,游宇路一见嘿嘿那可怜招人疼的模样哭得更凶,嘿嘿也是一只富有灵性的狗,就在游宇路的怀里不吭声,乖乖给主人抱着哭。後来一人一狗在衣橱里睡了两小时,游宇路在半梦半醒间感觉有人想把他手里的东西抢走,一睁眼才发现表妹来家里玩,表妹看着他睡在衣橱里就想把狗先抱起来,游宇路气得把表妹的手拍开,要她不要吵嘿嘿睡觉,狗儿依旧缩在游宇路拱起来的双腿和肚子间,睡得香甜。

一开始,狗狗的到来让整家人都很开心,游母其实没什麽反应,只是会在两兄弟出门时安顿好狗狗,还会告诉游宇路,等他夏令营回来以後就会看到嘿嘿被喂得白胖胖。

游宇路上了小学六年级後,嘿嘿也从幼犬变成犬,原先黑噜噜没有光泽的毛变得乌黑亮眼,头部和四肢的毛长出浅棕色,以前一看到嘿嘿就喊丑的那些亲戚也开始说这狗生得好看。

照料狗的任务依旧落在两兄弟身上,但一年过去了,游宇谦对狗失去新鲜感,当嘿嘿又在厨房乱小便,游宇谦看到了只会把脚提起来跨过去,也不拿拖把收拾乾净,任凭在磁砖上变一摊尿渍,清洁任务都是游宇路一手包办。难免百密一疏,游母如果看到的话会大声吆喝,抱怨两句。养了这只狗以後,整间屋子都是尿骚味。这句话在游宇路耳边听来刺耳,母亲前脚刚踏出门,游宇路把地毯、垃圾桶、椅子等等杂物都搬上桌,拉着吸尘器开始吸地,把灰尘都清扫完毕後再拖两遍地板,第一遍先把尿渍擦起来,第二遍加清洁剂以利除去残余的尿味,拖完家里的地板还接着拉水管线冲洗阳台。

等母亲一回家,游宇路立刻向母亲报告自己已经把家里打扫乾净。

他不是为了脏污而扫,他是为了不让母亲有藉口把狗送走所以才大费周章。

游宇路还为了省钱,把宠物美容院的钱省下来自己去买了一罐宠物清洗剂,每周一次固定替嘿嘿洗澡,他会先把嘿嘿抱到厕所的洗手台,把水龙头转成不烫手的温水,细心地替嘿嘿搓洗每一根毛发,嘿嘿从来不会乱叫,很享受这种高级待遇,牠会抖水撒的游宇路全身湿,游宇路後来会在晚上才帮嘿嘿洗澡,洗完狗以後把衣服脱了顺道洗澡,但他又怕狗着凉,把自己的浴巾披在狗身上,花三分钟洗战斗澡,回房间先帮狗吹毛再帮自己吹头发,一人一狗洗乾净以後再一起睡觉。

游宇路从仓库里整出塑胶收纳盒,他把抽屉拉出来,在里头扑上宠物专用尿片,把那收纳盒塞在枕头中间,再把嘿嘿抱进去里面。

有时候嘿嘿不是很好哄,不停在游宇路耳边吠,小型犬的叫声又尖又大声,游宇路会把一只手伸进篮子内,反覆抚着毛哄牠乖乖睡觉。後来嘿嘿被惯大牌了,不爱在抽屉里睡觉,都会躺在游宇路的枕头上。游宇路醒来会发现嘿嘿缩成一圈,依偎在他正头顶,像颈枕一样把他的头包着,打起呼噜。

还有一次清晨,游宇路想起身关掉手机闹钟,嘿嘿原本缩在游宇路的肚子上睡好好的,游宇路一百八十度翻身,姿势变成头在床尾,像条煮熟的虾弯成弧形睡懒觉,他在闭上眼之前看到嘿嘿的毛毛脚走在床垫上,一陷一陷的,窝回他的肚子里继续睡觉。游宇路觉得心里暖暖的,肚子也暖暖的,抱着狗睡过头了。

游宇路小时候皮得很,鲜少顾及自己的形象,像个野孩子不修边幅,头发长得盖过眼也不去剪,有一次他一如既往抱着嘿嘿去买饭,在街上遇到潘怡萍,潘怡萍见状捧腹大笑,说着什麽人养什麽狗。游宇路看了一眼嘿嘿,发现嘿嘿的头上的毛也长得盖过眼。

诸如此类的事情有好多好多,像是他带着嘿嘿去散步,一开始嘿嘿不情愿走,他甘愿手抱狗走整路;第一次带嘿嘿去宠物美容院修剪毛和指甲,嘿嘿因为害怕一直哭,游宇路就靠在门前也跟着哭;他带嘿嘿参加国小校庆,嘿嘿很识相,趴在他喜欢的人的腿上赖着不走,给游宇路制造独处机会。

他和嘿嘿是最亲的家人,他们做什麽都在一起,吃喝拉撒睡不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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