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院离去後,整整两个星期林达都无法和妙妙会面,他猜测不出妙妙的心态与打算,她太难懂。
而妙妙的新闻更是轰动一时,新闻天天在炒作,警方循线查出她父亲和叔叔背後竟然参与一个偏激的宗教集团,而媒体更一窝蜂的针对乱伦、异教徒、家暴这三方面下手。在媒体精准的调查下,原来妙妙家里一直以来所遵守并非单纯的的基督教教义,而是另一套古老而有所阴谋跟意图掌控的信条,信徒散布於台湾各地约有三万人,想起来真的十分可怕!而宗教信仰是一个很难定罪的的事情,要掌握实质证据很困难,真相存在人心,假如有人始终信奉虚构的神话,警方也拿他没办法,宪法明文规定宗教自由!
因此目前只能以家暴案件起诉妙妙的父亲跟叔叔,至於妙妙会被社工安置在另一家庭,林达开始有点害怕再也见不到她了,而社会大众则害怕有多少信徒潜伏在自己的身边或是家庭。
蓦然,林达想起妙妙曾经说过一个关於抹大拉马利亚的故事,她说圣经的故事作者都是未明的,「谁知道是不是男人瞎掰胡扯的呢?我也要写,我要把它流传到这市面上,让它越滚越大,或许下一个世纪的神,是马利亚。」她的神情变了,变得疯狂,她说她要写下一堆故事,写下她所有的悲愤,她要虚构关於女人的神话,解脱女人的痛苦,为何她想割阴蒂,除了压抑、愤恨,她更想消除这性徵,消除这两性天生的差异。
林达了解妙妙也是在被长期压迫下而有的叛逆的心态,她隐约早就发现家人背後的事实很见不得人吧!
「抹大拉的马利亚其实是耶稣的妻子,但为了耶稣救世的理想只好隐藏自己的身分,假装成为他的门徒默默守候在他身边。有一天,由官方派来的内奸信徒发现两人真实身分,便到处放风声说马利亚被撒旦引诱尽作出淫荡邪恶的事情,是一个人尽可夫的妓女,想要迫使耶稣承认他们的关系。後来大家开始排斥马利亚,耶稣非常苦恼。在马利亚的智慧之下,她让耶稣在世人面前展示他的伟大,安排他以慈悲宽容的心赦免她的罪,於是所有卑贱阶层的人更是拥戴耶稣。
但是耶稣仍然被钉死在十字架上,马利亚为了完成他的遗愿,编出谎言说耶稣复活了,後来传言甚嚣尘上,耶稣成了千年来的救世主。而马利亚则隐居在法国,过着淳朴严谨的生活,她是耶稣背後那个伟大的女人。」
当时,妙妙说完的神情是这麽的幸福!她最後说:「如果每个人的身上都有一件事情需要质疑,那就是自己的身世,林达,我多麽希望我不是他们的女儿,也希望我不是上帝的子民,纯洁总比邪恶更难有所选择。」
老师只有简短的向林达说妙妙目前被安排心理辅导与安置,而这一件事情学校始终隐瞒和保护,同学只知道妙妙又转走,倒是没引起多大的讨论。林达很失望,也积极找寻各种方法见到妙妙,他不懂,妙妙为何不见他。
另一方面,吴叔跟母亲的来往更密切,似乎有所打算,有一天当他落魄的回家时,发现他们两人神情严肃的坐在客厅内,似乎有话想对他说。
「达,我跟你妈想清楚了,我们想结婚,我不晓得你喜不喜欢我当你的爸爸!」吴叔期待的望向林达,这麽多年以来,他的付出,就是要重回这一个家。
「我没意见。」事情也许迟早会发展成这样,他反对只是让家中气氛不合,况且现在他也没有心思找出反对的理由。
「太好了!」林母露出开心的灿烂笑容,儿子没有让她失望,她相信事情会顺利的。
吴叔和母亲的再婚仪式很简单,就是在家里宴请一些往来密切的亲戚,而法院登记也在徵求林达同意的隔天就立即办理。当晚宴请的亲戚中,他第一次看见吴叔的父亲,应该说是他的「爷爷」,因为过去长辈死的早,林达觉得这称呼叫起来还挺生疏的,而爷爷似乎相当喜爱他,两人整晚坐在一起,当然他也是为了躲避亲戚的寒喧,和一个老人坐在一起,很容易被遗忘他的位置。
两人个性都相当沉默,默默的吃着,有时只有短暂眼神的交会而已,但那一刻却远比和吴叔的关系还要亲密,等到最後一盘菜端上,爷爷眯着眼似乎想看清楚菜色,他转头问林达:「阿达,那盘是青椒还是黄、红椒?」
「爷爷,嗯……我不清楚,叔叔应该有跟你说,我是色盲吧!」
「喔?我也是呢?」爷爷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突然两人都愣住,彷佛怕碰触一个秘密而又沉默,此时两人想的都是同样的东西。林达望着母亲和吴叔两人甜蜜的互动与微笑,思绪一片混乱,这一晚这在尴尬中结束。
林达想起妙妙的话:「如果每个人的身上都有一件事情需要质疑,那就是自己的身世。」
「你说吴叔的父亲跟你一样是色盲!」书旗惊讶的说!
「没错,而我父亲这边却没有遗传史,我以为只是我单纯的例外或是基因问题……吴叔的血型也跟我不冲突,甚至我以前认为不相像的地方,现在却又好吻合。」林达冷静的分析,那冷静透露着残酷。
「你是想告诉我,你是吴叔的儿子吗?」
「或许,或许我早就知道了,所以我很排斥,找寻各种理由排斥。」
「天啊!林达你居然忍受这麽多的事情,我都不知道,还一直的要求你接受吴叔,我好像太过分了!」书旗有点自责,好朋友之间的承担跟分享,他似乎都没有好好做到,只是自以为的要求别人往正确的事情去作,却没有顾虑别人的感受。
「那你知道吴叔跟你妈到底是怎麽一回事情吗?」
「我不想知道。」
「你不想了解吗?」事实上是书旗的好奇心大於林达。
「知道又如何,追根究底以後难道就不会受到伤害吗?不管怎麽做,不管我怎麽想,事实就是这样,我改变不了什麽!我这种色盲确实只有隔代遗传的可能性,这是事实!」他怒吼,那内心早已隐藏一个无法痊癒的疤。
「如果他们有不得已的理由……,如果情有可原,何况吴叔对你们很好,未来比过去重要不是吗?」书旗想用情理安慰他,除此之外还有更冠冕堂皇的理由了吗?以他的智慧,他还想不到。
「我们只能作一个很好的假设,事实上或许没有更好的解答了。他对我们好没有错,但我,我很不爽,就不喜欢,没有人可以强迫。」
之後,林达和书旗像是隐藏一个极大的秘密,往後也不讨论这个事情,因为永远也没有结果。谁料得到五年後,母亲出车祸去世,再两年,吴叔也因病死亡,没有追问就不可能有结果,许多故事往往在关键人物死去後结束,作者死了,读者只能幻想一个自己比较满意的结局,或是不再去想,不再碰触,假装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