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帐严严实实地笼着。
房内那股欢爱过後的淫靡气息还未散去。
苏婉醒过来时,洛云还在自己身边酣睡,双目阖着,头像往日那样侧倚在自己的肩颈里,壹头如雨瀑般的青丝垂着,把他半张脸遮住了。
苏婉忍不住伸手,轻轻地拨开散在他脸上的发丝,壹张如玉般精致的小脸就这麽露了出来。
不知为何,在他醒着时,苏婉总是不愿多看壹眼这像了自己足有七八分,却又更胜过自己壹筹的脸,这其中混合着壹些屈辱,还有壹些自己也捉摸不透的惶惑。
现今他睡着,却反能这样安安静静地看着他。
洛云连中衣都没穿,半边苍白的肩膀裸在被子外,那枚血色花瓣刚好冒了壹个尖尖角出来。
苏婉呆呆地看着,心儿忽地像被针尖紮了壹下,手忍不住就要触摸上去,却终是敛了心神,默默地将被子轻轻提上来了壹些,盖住了他裸露的肩膀。
於是又这麽继续无所事事躺着。
只知道现在是午後,却不知道具体的时辰,静下心来,才听得窗外传来潺潺的雨声。
雪才刚停,雨又至。这些日子以来,这地方就壹直像这般雨雪交加着,没壹日见过太阳。
北地的雨又不同於江南地区的绵绵细雨,这里的雨又冷又硬,打在身上冰坨似的,落在地上,直冷到人的骨头里。
到了北地才知江南好。
苏婉轻叹了壹口气,想要动壹下身子,身子柔软无比又沈重无比,就连翻壹下身都觉得困难,加之残存着的困意也还萦绕着挥之不去,因此干脆躺着不动。
蓦地,放在被子里的手被轻轻地握住,也并没有全握,而只是被玩耍般地捏住了壹个小手指。
下意识地侧过头去,只见洛云半阖着眼睛似醒非醒,声音里还带着浓浓倦意,“娘亲……”
苏婉轻轻地应了壹声,只觉得与他这般依靠在壹起听着外面雨声,实在是舒适到了极点,只想就这麽壹动不动下去。
越是这般想着,却越是逃避般地侧过脸去阖上了眼睛,忽觉自己的头发正在被轻轻地扯动。
苏婉睁开眼来,却看到洛云正玩耍似的捻起两人在枕上的黑发,尝试着将二者编在壹起,苏婉的头微微壹侧,他手中两人的发丝便都散了开来。
洛云也不在意,兀自听了壹会雨声,懒懒地道,“娘亲你听,外面又下雨了。”
苏婉“嗯”了壹声。
忽地传来壹阵敲门声。
苏婉知道,又是那个每日同壹时间里过来送药与吃食的哑婆子,不知洛云从哪里寻来的这麽壹个人,又聋又哑,每月只消付她壹些银两,她也没法子问东问西,把壹个竹篮搁在门口就干干净净地走人。
洛云起了身,穿戴好衣服,开门取了竹篮拿进屋内,竹篮里装着熬好的药和做好的饭菜,边上还有壹只鲜翠欲滴,带着叶儿的新鲜石榴。
洛云笑道,“今天的饭菜似乎要好些,娘亲多吃些。”
这般说着,他如往日那般将饭菜拿出,先壹口壹口地喂了苏婉,自己再吃那些剩下的。随後拿起那碗热腾腾的药,坐到床边拿了勺子送到她嘴边。
自那次呕出虫卵之後,这壹个半月来天天都是如此,黄昏时吃过洛云喂的饭与药,苏婉便沈沈地睡着,洛云坐在她边上剥石榴,待她再醒过来时,又是壹个白天。
欢爱,沈睡,醉生梦死,周而复始,就如那被困在笼中的鸟雀壹般。
这壹次,不知怎的,苏婉却没配合着张嘴,只是呆呆地坐在床上,忽然壹颗豆大的泪珠顺着她苍白的脸庞滑落下来,口中喃喃道,“我这样,又和死了有什麽区别。”
洛云仿佛没听见壹般淡漠地笑道,“娘亲别害怕,我叫婆婆加过些糖,今天的药,不会再像之前的那般苦了。”
说着,又把药搁到她嘴边,苏婉却迟迟不张开嘴来。
洛云放下药,微带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这样,也是为了娘亲好。这药固然会让人昏睡无力,只是比起那蛊毒发作时万虫锥心的疼痛,总是要好过许多。”
苏婉不言,忽然道,“你晚上究竟在外面做些什麽?”
洛云壹怔,依然看着她的眼睛淡淡道,“不是早跟娘亲说过,在壹处饭庄里帮忙。”
苏婉忽然冷冷地道,“哪家饭庄里会有这脂粉味。”说着,伸手就把那搁在床边的药碗壹推,“哐啷”壹声,瓷碗落在在地上跌的粉碎,褐色的药汁散了壹地。
洛云漠然地看着这壹地的狼藉,却只是摇了摇头无奈地笑道,“娘亲,你以为我们还在苏府吗?你这麽壹摔,又把几两银子丢进了水里。”
苏婉听他这么说,眼泪更是止不住,“当真穷到这地步了吗?”
洛云淡淡地道,“出来时就没带什麽钱。如今每日住店,衣食,药材都需钱用。我也是不得已才这样。”
苏婉流着泪说不出话来。
洛云顿了壹下,又续道,“而且,我们总这样住在客栈里也不妥。我还打算筹款买个干净隐蔽的小院与娘亲同住,”说到这里,他自嘲般地笑了壹下,“只是,孩儿除了娘亲给的这副皮相,又没有别的谋生手段。”
他这般平静淡漠地说着,面上毫无壹点愧色,只是每壹个字,却都像把巨锤壹样重重地砸在苏婉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