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第一天,兽男无预警的冬眠了,突然来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寒流,气温骤降到十六度。
「开暖炉可以吗?」我问着兽男,他没有回答。
透明的他将自己蜷缩成平常撒娇时的球状,安静地沉睡着,身上的黄光偶尔会闪烁。
「这是在做梦对吧,梦到开心的事情吗?」我对他说,他没有回答。
平日他如果高兴,黄色光芒就会忽大忽小。
「虽然你说过会梦到我,但不是想梦就能梦到的,你是不是梦到系主任了啊?我会吃醋喔。」我半开玩笑地说,兽男依然没有回答。
太安静了,怎麽会这麽安静。我抚摸着那颗透明的球,不再说什麽。
兽男冬眠的两周後,TK打电话来。
「我有事情要跟你说。」她声音里有着古怪的娇羞。
「乱伦了是吧...喔不,交尾了是吧?」我问。
「你你你怎麽知道?!」TK惊恐的说。
「来我家说吧,但是不要带路西法来。」兽男冬眠後,我还在调适心情,有点像远距离恋爱突然联络不到恋人那样。
「我这就过去。」TK做事情一向快狠准,特有效率。
不到一小时TK就到了,我替她开门。
「你可以开一下窗户吗?」TK说。
「很冷耶,要干嘛?」外面是十三度的低温,我可不想让熟睡中的兽男感冒。
「路西法也跟着飞过来了。」
「我不是叫你不要带他来吗?齁~」我抱怨。
「拜托啦,交往後他把我看得很紧。」TK像新婚少妇一样满脸甜笑。
「烦耶。」我打开窗户,高大的路西法随着一阵寒风卷了进来。
「你又长高了喔?真夸张。」他快顶到我小套房的天花板了。
「吼。」路西法很不屑的把头撇过。
「脸也变糙老了耶,好像四十岁的伊旺·麦奎格。」我说。
「这样有熟男魅力,宝贝最帅惹~」TK抱住路西法称赞。
「嘶。」路西法也用蝙蝠翅膀环住TK,轻轻地把像人又像猫的手掌放在TK头上抚摸。
「你们可以不要在我面前放闪吗?」我萎靡地说。
「这句话好耳熟。」TK笑嘻嘻。
「嘿啦,风水轮流转啦,嚣张没落魄的久,怎样啦。」我呛。
「嘶!」路西法对我的语气很敏感,露出獠牙威吓。
「这是我家耶!先生。两百公分高了不起吗?」从小就是个不讨喜的婴儿。
「嘶嘶。」路西法看到窝在角落的兽男,露出疑惑的表情,还用人猫掌碰了碰他,可能是之前对兽男印象很不错。
「他在冬眠。」我说。
「难怪睡得跟乌龟一样,这样醒来的时候脖子不会痛吗?」TK问。
「他的真身是像空气一样的球形,不是你看到的这样。」我温柔地看着兽男说。
「宝贝你可以先出去一下吗?」TK亲吻了路西法的脸颊问。
「嘶嘶嘶嘶嘶。」路西法像是在说「好,但别让我等太久,我会想你」。
「你们够了喔。」真是受不了热恋的情侣,像连体婴似的。
「这是我跟他第一次谈恋爱嘛,不要笑我们。」TK少了以前女中豪杰的帅气,变得跟少女一样雀跃青涩。
「他在外面不冷吗?」
「你忘记他是冰晶星人?据说他们星球上常年保持在零度以下,所以捡到他时的秋天对他来说还太热了。」
「你怎麽知道?」路西法只会嘶嘶嘶吼吼吼的叫。
「他跟我说的。」TK露出理所当然的表情。
「怎麽说?你听得懂他的语言了吗?」
「情人之间有什麽听不懂的。」TK一脸神秘的笑容。
「你现在是在炫耀对吧?」我的心灵受创了。
「哈哈,其实我今天有两件事要跟你说,一件就是我们打算搬家。」
「搬去寒带地区吗?哪里?北欧?」
「南极。」TK像是在说要去高雄一样轻松。
「南极?!那你工作怎麽办?家人不会反对吗?」
「我申请了极地生物研究员的工作,爸妈长年在国外,基本上都放我独立。想来想去极地的环境最适合路西法,所以我们想搬去那边,我一直很喜欢企鹅,所以选了南极。」
「哇,为爱走天涯。」这我做不到,别说南极,南势角我都觉得有点远。
「他对我很好,这是我想跟你说的另一件事。」TK又露出娇羞表情。
「说你们...怎麽在一起的是吧?」我避开交尾二字,以免眼前的恋爱初丁尴尬。
「嗯哼。有一天我做完标本,肩膀很酸,他就帮我按摩,你知道,他手掌很大,可是动作却很温柔。」TK很甜蜜地说。
「我哪会知道...」
「唉唷,不要这样嘛。」TK笑道。
「然後呢?」现在也只有激情的八卦能让我稍微转移对兽男的注意力。
「然後...然後他就很有技巧的把我抱到床上,表示这样比较好按,我也不疑有他。」
「根本就是个高手嘛。」我啧啧惊叹。
「路西法按摩真的很仔细又很舒服,所以我完全放松了,等我回神时,他正在舔吻我的背部,然後我的衣服...全被他脱光了。」TK说的脸都红了。
「他是夜店捡屍专业户吗?感觉有够熟练。」
「可能因为他平常都很专心观察我吧,所以...」TK不好意思说下去。
「那他厉害吗?持久吗?「那边」跟地球人差不多吗?」这才是我想知道的。
「嗯,很厉害...第一天我腰超酸的。我不好意思仔细看他那边的形状,不过反正很舒服就对了。」TK已经突破尺度,谈论平常的禁忌话题。
「好吧,你有舒服就好。」我故意邪笑。
「虽然只会有八年,不过我觉得很庆幸能遇到他。」TK幸福洋溢地说。
「嗯,有些情侣连八个月的缘分都没有,八年不算短。」我跟兽男真正相处的时间也才不到一年。
「路西法真的很照顾我,我觉得跟他相处比跟人类相处轻松多了。」
「你们有没有避孕啊?」兽男跟我没有这种困扰,但我会担心第一次恋爱的TK。
「没有,虽然不知道基因能不能结合,但我愿意为他生个孩子,不管孩子长怎样我都会爱,南极的环境应该也会适合我们的小孩。」
真是傻子,女人谈了恋爱通常都会啪代。
「你想清楚就好。」TK只比我大一岁,大家都成年人了,自己的事情自己决定,我不会干涉朋友的私生活。
「我借一下洗手间。」她说。
趁TK去厕所,我推开窗户。黑夜中,路西法就坐在隔壁邻居的屋檐上。
「喂,臭大个儿。」我叫。
「嘶!」他翻了一个白眼,噢不,是灰眼。
「我有事情要问你。TK知道如果她不爱你了,你会心碎而死的事吗?」现在不问,以後他们搬去南极我可能没什麽机会问了。
「嘶嘶嘶。」路西法突然神情紧张,像是要我小声点。
「你没跟她说?」
「嘶...」路西法的眉眼垂下。
「你不想用这点绑住她是吧?」我试探地问。
「嘶。」路西法的灰眼突然放出精光。
「如果TK哪天不跟你交尾,或是不爱你,你可能会死掉耶。」但凡生物哪有不自私自利的。
「嘶嘶。」路西法突然露出一个很像是微笑的表情,彷佛在说:只要她快乐就好。
「别笑得那麽肉麻好吗?很恶~」我有点感动,没想到路西法对TK的爱这麽无私。
「你在干嘛?」TK看我对窗外探头探脑的,觉得奇怪。
「我只是看一下你老公有没有吓到我邻居。」
「讨厌~什麽老公啦,还有他有保护色,所以晚上其实看不清楚。」TK竟然给我娇嗔。
「不叫老公难道叫姘头吗?你们打算什麽时候出发?」
这一去千万里,以後相聚的机会不多了,我虽然不是对朋友放不下的人,也难免怅然。
「春天变热之前吧,我已经收到研究员资格核准的通知了,一切应该都会很顺利。」TK微笑。
「你刚有听到吗?他们说要去南极耶。」我又忍不住对兽男说。
没有回答。只有黄光闪烁着。
「我就当你听到了。路西法没有跟TK说心碎而死的秘密,TK说如果可以她要为路西法生个孩子。我不想生孩子,遇到我你只好认啦,反正哪天等我挂了,你还有好几百年可以慢慢找老婆传宗接代。」我打着哈哈,跟兽男报告着今天的事情。
这是在干嘛?又不是植物人,只是冬眠罢了。我暗忖。
「反正我就是要继续跟你说话,不管你是冬眠还植物人。」既然跟兽男讲话的习惯改不掉,也没必要硬改。
小时候养过巴西龟,还帮牠取了名字,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巴西龟是杂食性的,所以有时候会打蟑螂给牠吃,牠都很高兴地吃掉。冬天的时候,巴西龟会冬眠。
「牠冬眠时就跟你一样,缩成一团。」我对兽男说。
巴西龟经过几个冬眠後,生了蛋,我们才知道牠是母的,养到牠十岁时,把牠送到动物园,因为我不想照顾了。
「我不会把你送到动物园,也不会让别人把你抓去研究的。」我轻轻抱起那颗透明球,像卵一样放在我怀中,他的体温比平时稍低一点。
又过了几年,我长大了,我才知道巴西龟的学名叫做红耳龟。
「我想你,很想你。」我对着球说。
兽男明明在我怀里,但我为什麽这麽想念他?
「哎,对不起,把你弄湿了。」我擦了擦滴在他身上的眼泪。
球像是也跟着我伤心,黄光变得微弱,不再闪动。
「平常都是你把我弄湿,我偶尔把你弄湿也蛮公平的。」我试着开开黄腔,不过眼泪还是流个不停。
球只是安静地在我怀中睡着,睡着。
兽男的粉丝团「来自星星的外语教学」按赞人数慢慢累积到五百了,之前贴的几则下流风格教学动画也颇受欢迎,开始陆续有人传私讯询问线上教学怎麽收费。
「不好意思,阿飞老师最近出国了,大概要二月之後才会回来。」我帮兽男回覆私讯,他在粉丝团上自称阿飞。
「那你是谁?阿飞老师的助手吗?」对方问。
我是谁?对外我会说兽男是我男友,但他对我来说,是密友,也是生活的夥伴,当然更是交尾,喔不,是交往对象。
他同时也是我信赖的人,我的...灵魂伴侣。
但我对他来说呢?
「嗯,我是他的助手。」我回了讯息。
「如果价格合理的话我要第一个预约哦,等阿飞老师回国後请你通知我,谢谢。」对方回。
「好的。」我丢了一个笑脸贴图。
我不知道兽男把我看成他的谁,但原来,我已经把他当成我的灵魂伴侣。
「欸,你有学生了耶。一小时要收多少钱啊?你不是说赚到第一个一万,要带我去垦丁玩吗?还有你要申请合法居留呀,我想去看很帅气的J,我还要亲他一下,哼。」我故意刺激兽男。
平常很爱吃醋的他,还是好端端地动也不动。
已经一个多月了,每天我都试图引起兽男一点点反应,不行,再这样下去我会疯掉。我该出去走走,明天我就要出去走走。
做了一个梦。
「我不准你亲J。」兽男在梦里气鼓鼓地说。
因为太气了,所以他膨胀得跟一个热气球一样大,撑满了整个房间,我被挤到床铺的一角。
「偏要。」我瞪他。
「你再这样我真的不去申请合法居留了。」虽然他像海市蜃楼一样透明,但我可以感觉到他气得横眉竖目。
「谁叫你一直睡觉,都不理我,呜呜呜...」我哭了。
「我不是不理我的北鼻,我只是在冬眠。」第一次看到我哭,他马上软化,把我包住,给我KMT184.05式的拥抱。
「我好无聊,我好寂寞,呜呜呜...」我缩在他怀里。
「别哭了,我心好痛。」他紧紧地从四面八方贴住我。
「你哪里有心?全部都透明的,呜呜呜...」
「黄光就是我的心脏,你开心时我就开心,你伤心我的光就会变淡。」他温柔地说。
「真的吗?」我边啜泣边问。
「嗯,所以不要伤心了,等我醒来吧,我一定会醒来的。」
「不可以食言喔。」我止住泪水。
「我保证。」他语气很笃定。
「打勾勾。」我伸出小指,他用透明的触角跟我打勾。
「这样不难过了吧?」他亲亲我。
「那你什麽时候会醒来?」我好想知道。
「等天气回暖的时候啊,我的傻北鼻。」他摸摸我的头。
「说了等於没说嘛你。」讨厌。
「你不是说会去逛逛书店,找小荳她们聊天吗?」
「明天要去啊,你不要转移我的注意力,我都帮你开暖气了,为什麽你不能早点醒来?」我不理性地卢他。
「我的生理时钟必须要冬眠,这是天性。」他耐心解释。
「你又不是乌龟。」
「你把牠送到动物园,後来有後悔吗?」兽男问的是小时候我养的巴西龟。
「你怎麽知道?」我有点惊讶。
「虽然我在睡觉,但我都有听到你说的话。」他认真地说。
「原来你听得到喔?是有一点後悔,不过动物园有牠的同伴啊。」
「就算有同伴,我也不想离开你。」他突然变成人类大男生的样子。
「我没有想要看到你变身啊,为什麽你要变?你什麽时候可以自己改变的?是因为在梦里才这样吗?」我连珠炮地问。早就习惯也喜欢他的真身了。
「偶尔人类的肢体更能表达情绪。我的细胞能够记忆喜欢的人喜欢的一切。」他吻住我的唇,给了我一个很久很久,很深很深,让人差点窒息的吻。
感觉到他复杂的心情和没说出口的千言万语,我忍不住又哭了...
醒来的时候,我脸上有快乾掉的泪痕。
「乾,这梦也太逼真了吧。」搞得老娘嘴唇肿肿得是怎样。
之前都睡在客厅一角的兽男,竟然在我床上。
「嗯,奇怪,我有把你拿上来吗?」我捧起透明球端详。
好吧,一起睡也不错,我把他放回枕头旁。
「那晚上就一起睡吧,等等我要出去噢,约了小荳她们。」我跟球说。
球的黄光微微闪烁。
「这表示你也希望我出去走走吗?那我可以出去跟别的男生约会吗?」我没事就想嘴炮一下刺激兽男,就算他明明在冬眠。
球的黄光静止不动。
「干嘛,生气了喔?不要生气啦,我最爱我的北鼻惹~」虽然自言自语很像白痴,但我还是用最嗲的声音撒娇,以免他真的听得到,等他醒来我就ㄔㄨㄚˋ塞。
球的黄光忽大忽小。
「你真的听得到喔?那我就不能做坏事了,哈哈。」一个多月来我第一次觉得心情拨云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