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从沉睡中醒来,石室里只有她一个人。
青云本来神智昏沉,北堂望喂她的药性极霸道,长期服用,也许她真的会如青砚所说,就此被毁掉。但是昏沉中,她忽然听见一个声音,然后整个人都清醒了。
“我就是要毁了她,她杀了青檀……”
杀了青檀……混沌的大脑思索着这句话的含义,完全理解的时候青云如遭电击。她想起来,她坐在院子里的地上,青檀靠在她的膝盖上。她为他唱歌,唱儿时他为她唱的歌,然后掰断了他的脖子。
无法言喻的悲伤,将青云迷失的神智唤回。
她不能死,也不能被毁掉,她还有没有做的事情,例如报仇。
青云师从青丘山人,奇门遁甲术登峰造极,天下能困住她的机关寥寥无几,而北堂望的石室显然不在可以困住青云的机关之列。
青云裹着床单,在墙上一阵摸索,石室的门便打开了。
青云站在秘道里,感觉着走势和气流,轻而易举地选择着要走的方向。秘道口被推开的时候,久违的阳光让青云瞬间酸涩地闭上了眼睛,含了水雾的眼睛冷静地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精心修建的秘道石室,当然不会暴殄天物的用来金屋藏娇,一侧通向北堂望的居所,另外一侧通往府外做逃生之用。而现在,青云就站在作为逃生之用的出口处,这是山间。
青云被路过的走方郎中所救,带回村中医治。
青云不敢停留,当夜窃取了一些银两和衣物便离开了这个村子。
数年前曾被青云辅佐的瑞王早已在某次厮杀中死去,手中的势力四散也在各诸侯手中重新整合。但当年青云可以凭机谋论策覆灭凉国王室,而今,对手是北堂望和青砚,她依然可以。
到达茂州,青云依靠她的盛名受到了刘琨的款待。安然上座的青云虽然收到了刘琨已有的谋士的白眼,但同时也收到了许多武将的青眼。
刘琨对青云的礼遇不可为不诚挚,但青云的目标并不是已然是一方诸侯坐镇茂州的刘琨,而是他的侄子刘俊臣。夜间酒后,婉拒拉着她行乐的刘琨,青云以醒酒为名外出,拦住了将要离去的刘俊臣。
“刘公子有没有想过自起炉灶?”
被拦住的刘俊臣相貌平庸,但身形高大,五官端正,看着拦住自己的青云,微微皱眉:“青云先生这是何意?”
“刘公子与刘侯名为叔侄,论起来却是远亲。方才席间我见刘公子似乎闷闷不乐,忍不住有此一问。”
闻言,刘俊臣眼中闪过一丝戒备:“青云先生刚刚归于叔叔麾下,就这样迫不及待想要建功,未免太过忠心。”
“我不过是关心刘公子,公子无需多心。”
“我效力叔叔麾下,叔叔对我颇为倚重,我胸有抱负正待施展,闷闷不乐什么的也是先生多心了。”
青云面色冷静,并不分辩,只点了点头,脸上微带笑意:“我只是知道北堂望和叶兰罄打算联手夺取茂州,近日便会成行,刘侯这锦衣玉食花团锦簇转眼就要成空,忧心刘公子一腔抱负无处施展。若公子觉得我多管闲事,我这便离开。”
刘俊臣一惊:“什么,北堂望和叶兰罄要打茂州?”
“茂州之地,据险,东临碣石,西望大漠,进可攻退可守。前些时候叶兰罄本有机会可以夺得茂州,”青云微微一顿,用寻常的语调继续道,“因事耽搁,才让刘侯得手,你说他会不会甘心让刘侯就此安居茂州?”
“你也说了茂州据险,易守难攻,叶兰罄怎么会轻易攻打茂州?”
“他并不是轻易,我方才说了,他与北堂望联手了,”青云以平铺直叙的声音,娓娓道,“此次茂州之战,刘侯落败只是时间问题,刘公子与刘侯虽情同父子,茂州城破,难道不想为自己留一条后路吗?”
刘俊臣很快镇定下来,他看向青云:“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青云微微一笑:“因为我观公子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有天子之相。我虽有不世方士之名,却一直未能有所作为,打算辅佐公子,试试能不能逐鹿天下。”
刘俊臣被青云碳色的眸子注视着,忽然生出难以言喻的豪迈。逐鹿天下,从书卷气的青云嘴里蹦出来,就如同泥丸般触手可及。男人的天性里有征服的野心,明明此刻手下没有一兵一卒,刘俊臣却已经有了指点江山的遥想。
刘俊臣沉默片刻,重重地点了点头:“好,君子一诺。”
青云露出意料之中的笑,对着刘俊臣一报拳:“主公。”
茂州城破的时候,刘俊臣和青云站在极远的山头遥遥望着,山风携着厮杀声传来。
刘俊臣的眼中有些惊悸和沉重:“果如先生所料,叔叔败了。”
青云望着山下的厮杀,望着那些残破鲜红的血,眼神和表情都很平静。她拉过马匹,利落地翻身上马:“主公,我们得走了。”
刘俊臣望着青云,十分信任:“先生,我们现在去哪儿?”
“占山为王,落草为寇,主公喜欢哪个说法?”
刘俊臣看着青云异常认真的脸,就变得有些结结巴巴的:“你是说当土匪吗?”
青云异常认真的点头:“或是主公想自称山贼也可以的。”
刘俊臣嘴角一抽,根本没有区别好吗?他忽然对自己选择青云作为谋士的决定是否正确产生了怀疑,对自己渺茫的前路,到底能不能逐鹿天下也产生了非常多的疑问。
然而青云已经策马,刘俊臣不得不驾马跟上。
马蹄哒哒的,仍能听见刘俊臣在不死心地追问:“先生,我们真的要当土匪吗?”
“不是。”
面对青云利落的否认,刘俊臣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听见自己的谋士用异常认真的声音说。
“是山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