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溪村位於岱国北方,不大,只有百来户人家,依山而建,依水而生。是壹个杂姓而居的小村庄,其中以宁姓村民最多,村里的祠堂供奉的也都是宁姓先祖。
这也导致了宁姓村民在宁溪村的超然地位。
料峭的春寒,清冷的空气,让本就冰凉的河水更加沁骨。
天刚蒙蒙亮,慕倾提着壹个半人高的手拎木桶来到溪水旁,手伸进冰冷的溪水不禁瑟缩了下,看着满是老茧以及冻疮到溃烂的手她眉心蹙了蹙,叹了口气,忍着冷到刺痛的水温将脏衣服用棒槌敲打着清洗。
拎着木桶脚步蹒跚的往回走时,岔道口,壹个人影猝不及防的撞到慕倾的木桶,刚洗好的衣服散了壹地。
想到还要去冰冷的河里重新洗壹遍,慕倾就想把这不长眼的人也扔进河里涮壹涮。
慕倾秀美出尘的眉目如同罩上了冰雪,娇声诘问,“你这人,走路不看的吗?”
晨曦光影下,高大的男人转过脸斜睨了她壹下,然後就走了。
虽然只有壹两秒,那目中的淡漠不屑慕倾还是深切感受到了,站在原地跺了跺脚,无奈的拾起衣服又去到河边清洗干净。
慕倾甫壹推开院门进去,房氏正从堂屋出来,壹边梳着发髻,壹边指着沐倾唾沫星子横飞,“没用的东西,洗个衣服还洗这麽久,外头是有野汉子勾的你回不来吗?还不赶紧晒好衣服去烧饭,你想饿死老娘吗,再磨蹭下去,你今儿就给老娘饿肚子。”
野汉子吗?如果撞到她的那个男人算的话,还真有壹个。
听着房氏浓重的乡音,慕倾低眉敛目,麻利的做着手里的活计,扫院子,做壹家三口的早食。
早食是菜糊糊混着碎米煮的粥,倒是有壹个鸡蛋,那是给这个家唯壹的男丁宁禹享用的。
宁禹的父亲是宁溪村唯壹的秀才,却在赶赴省城考举途中壹场风寒里丧了命,留下妻子幼儿艰难度日。
房寡妇生性泼辣刁钻,村民怜她孤儿寡母生活不易,平日里对她难免忍让三分,这反而促使她变本加厉。
六年前,慕倾随母亲逃荒到宁溪村,母亲被邻村壹户人家相中,那户人家不要慕倾这个拖油瓶,为了改嫁,将八岁的沐倾扔给了房寡妇家做童养媳。
从此之後,慕倾过上了饥壹顿饱壹顿,干的比牛多,吃的比鸡少的日子,不时还要遭房寡妇的谩骂和毒打。
作为慕倾的丈夫宁禹,则整日关在书房里,读他的圣贤书。
宁禹被房外房寡妇骂咧咧的大嗓门吵醒,不悦的皱眉。在他想来,婆婆训诫儿媳是理所当然的事,何需他出面说情,他日後可是要蟾宫折桂,考功名做大官的,怎可为了妇人之事分了心神。
何况娘说过,等他做了官老爷,名门闺秀,高门贵女可任他挑之选之,而作为童养媳的慕倾到时给她壹个妾室名分也就是了。
“小蹄子,还不快去侍候你男人洗漱穿衣,干站着当插蜡烛啊。”房寡妇粗糙有力的手在慕倾手臂上狠劲儿壹拧,慕倾疼的打了个哆嗦,巴掌大的苍白小脸沁出了丝丝冷汗。
宁禹已经径自穿戴好从里间迈了出来,侧眼看到慕倾娟娟双眉轻笼,小脸苍白羸弱,甚为楚楚,难得泛起壹点儿怜香惜玉的少年情怀,对房寡妇道:“行了娘,这些小事儿子能应付。”
房寡妇气的眼珠子都绿了,觉得儿子是被这长得越来越妖的小贱蹄子迷了心窍,不满的把碗筷往桌上壹拍,“这哪里使得,你可是天上文曲星下凡的,夫子可都说了,今年的院试你中个秀才那是十拿九稳的,哪能为这些琐事分了心,我们家可不养白饭人。”
慕倾敛着眉,端起自己的那份粥走到竈间慢慢的喝着,长期吃不饱的身子对这种寡淡无味的食物也是需求若渴,壹小碗下肚只得个半饱,身子比之先前倒暖和了不少。
她哂笑壹声,长期养尊处优,乍壹吃苦,还真有点儿不习惯。
空间又被那小气的神使封印了起来,理由是她在上个任务太过顺遂,竟直接把她扔到了下个任务,连个休息时间也没。
壹天的时间在繁重琐碎的忙碌里熬了过去,按原主往日习惯,慕倾端着洗脚水进了宁禹书房加寝房的里间,她今年十四,宁禹十七,房寡妇却点让他们圆房的打算也没有,不过也幸亏如此,宁禹此人看着唇红齿白,模样俊俏,可那性情实在叫人不敢苟同。
房寡妇对她这儿子有着强烈的占有欲,就比如现在,慕倾端了洗脚水给宁禹洗脚,房寡妇总会在门外溜达几圈。
她也明白房寡妇对宁禹并没有什麽不伦的心思,只是许多寡母带大儿子都会有的独占欲,本来儿子是自己壹个人的,若别的女人来抢,自然各种看不顺眼。儿媳妇和儿子稍微亲热壹点,她就看不惯,儿媳妇使着儿子干点什麽活儿,她也各种看不顺眼,这种心态有各种不同的表现方式。
她是不愿在这个家里继续做牛做马的,可任务目标就是宁禹,该怎麽办才好呢?
改造他?工程太艰巨。
两害相权取其轻,相比被房寡妇天天虐待,她还不如去惩罚世界好了!
慕倾半蹲着搓洗宁禹比女人还细白的脚,脑中思绪杂踏。
油灯微明下,坐在上方的宁禹由上往下看,目光扫到慕倾精致秀美的侧颜,以及少女浮凸的胸部曲线,鼓囊囊的弧度勾得人想壹探究竟。
对宁禹来说,慕倾只是他以後的壹个小妾罢了,所以有了想法自然就伸手去摸了。
那手穿到胸前,慕倾的手下便是壹滑,几滴水从木盆溅了出去,眼睁睁看着宁禹的手扯开她衣襟,捏着壹侧胸脯搓捏揉摸,力道有些失控的加重,慕倾疼的皱眉,不安的看向宁禹,“夫君,你别这样。”
宁禹只觉手里的软肉柔绵的让他爱不释手,不耐烦被衣料隔阻,直接手壹扯,慕倾的左边的衣衫被宁禹扯下,露出圆润的香肩,雪白挺翘的娇乳,在微光下尤为动人心弦。
宁禹看的口干舌燥,“你迟早是我的人,不必矜持。”
她哪里是矜持?慕倾无奈。
宁禹将她拉进怀里握住娇乳,正欲亲上她的嘴。
门“嘭”的壹声被人打开,房寡妇冲上前,把慕倾猛的从宁禹怀里拽出来,手中提着的壹条鸡毛掸子劈头盖脸的往她身上打,嘴里嚷着:“打死你个没脸没皮的小骚蹄子,整天就想往男人床上爬,敢勾引你男人败了精血,看老娘不打死你。”
她就知道这小狐媚子越长越骚,这壹两年来要不是她看得紧,儿子还不得被她勾的没了读书心思。
打起慕倾来那是下了十分的狠力。
好事被打断,宁禹不悦,皱眉道:“行了,行了,吵的我头疼,都出去。”
宁禹的话在这个家里那就是圣旨,房寡妇像拖猪仔壹样把慕倾拖出宁禹的屋里,对慕倾又是好壹通谩骂加毒打。
慕倾盯着夯土屋顶,再看看身下的土炕和四周的泥墙,和她房间里仅有的家具是壹条缺了腿的木凳,实在寒碜到不能再寒碜。
摸着浑身青紫的皮肉伤,慕倾眼里闪过壹丝狠戾,可是手头没有银钱,很多事都不太方便,她想了想,心下有了决定。
天未亮,慕倾带上全部积蓄,五文钱。
然後顺了壹套宁禹的男装,在路野旁换上,将自己的那壹身破布似的女装藏好,朝县城方向走去。
壹直在县城停留了八日慕倾才赶回宁溪村,回到小院自然少不了房寡妇恶毒的咒骂和棍棒加身。
慕倾哪里肯干站着受打,左躲右闪,避开了大部分攻击。
“骚蹄子,胆敢这麽多天不回来,指不定去会了哪个野汉子。还敢躲,今天老娘扒了你的皮。”房寡妇原本秀美的面容因性格的原因显得刻薄。提着根壹人高的木棍满院子的追打慕倾。
“娘,我见相公日夜苦读案牍之间,实在心疼,家里银钱又吃紧,就想着去县里找点活计给家里添补添补。”慕倾壹边躲闪,壹边脆声解释。
宁禹是个万事不理的,家里仅三亩薄田,交了税也只够三人嚼用的,宁禹的束修虽然免了,但笔墨纸砚哪样不要钱,眼看开了春马上要去学馆了,房寡妇正为银钱的事犯愁呢,甫壹听见慕倾的话,心里将信将疑,把木棍往地上壹丢,“银子呢?拿来。要是敢骗老娘,仔细你的皮。”
慕倾将早就准备好的用碎布包好的200文钱递给房寡妇,房寡妇仔细数了数,脸色稍霁,却还是骂咧咧道:“要是让我知道你藏私,小心你的皮。干站着干什麽,还不快去把猪草打满,这点小事还要老娘来吩咐。”慕倾壹走,家里的事全都要房寡妇壹个人料理,这壹肚子火也不是200文钱就能消的。
“是,娘,我这就去。”慕倾背起箩筐,出了院门,小路两旁都是庄稼田,远处农舍的烟囱里浓烟袅袅,如雾般罩笼在不大不小的村庄上。
天色还早,山间起了薄薄的壹层峦,似烟雾飘笼。
慕倾踩着小石路,慢悠悠的走着,看到猪草就刈下,往後面的箩筐里壹扔,顺道的她也挖壹些草药,以备不时之需。
“嗳,你在做什麽?”宁新好奇的看着蹲在坡岩上专心挖着无甚用处的草的女孩儿,初晨细碎的阳光洒落,让她的脸变得格外柔和,睫毛弯翘纤长,双唇浅浅上弯,笑容清浅却生动。
宁新站在那里,壹双眼好像是被什麽拉住了,怎麽也移不开去。
都是同壹个村子的,宁新自是认出这个女孩儿是房寡妇家的童养媳慕倾,只是今天见她却仿佛和以往有了些不同,可究竟哪里不同,宁新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听到声音,慕倾擡眸看去,只见身旁站着壹名穿灰色短褐,身材壮实,肤色偏黑,五官平淡,唯鼻子高挺的朴实农家少年。
本来平淡的五官被高挺的鼻子壹衬托就显得立体深邃了许多。
她对少年浅浅壹笑,“哦,这个啊……我自有用处。”
至於做什麽用,她怕说出来吓坏人家小少年。
女孩儿的笑容暖暖的,好比这春日的暖阳,暖进人心里,霎时间,宁新忘记了男女之防,也蹲下身子,对慕倾道:“那、我来帮你。”
慕倾出言阻止,乡下妇人最是嘴碎,没影儿的事都能传的神乎其神,若是被人看到指不定会传什麽闲话,“不麻烦阿新哥了,我也是挖着玩儿的。”
阻止间,慕倾的手无意中碰到宁新的手背,微凉的指尖壹触到,宁新却像被烫到,猛的将手抽回,藏到身後,又觉得自己的动作太过突兀,再将手放到身侧,目光微有些闪躲,耳根渐渐泛起了红。
见此情形,慕倾心里壹动,在原主记忆里,宁新父母早亡,田产在他父母病重时变卖了,留下几间土坯草房安身立命,平日里靠砍了柴或打点猎物去换些银钱过话,生活颇为拮据,是以年过十九尚无女家看上他,皆因为太穷。
可在慕倾看来,这样简单的家庭恰是宁新的出彩之处,在古代农村,婆婆是壹个非常可怕的存在,她可是深有体会,如果要放弃主线,选择支线的话,宁新勤劳,朴实,单纯。
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忖及此,慕倾看了看自己指甲里陷了泥和疮痍累累的手,眼神壹黯,“我的手太…,阿新哥嫌弃也是常理。”
“没,没,不是,我没有嫌弃你。真的……”宁新局促的抓抓头发,语无伦次。他壹向嘴拙,又甚少和女孩儿接触,竟是不知该怎麽安慰慕倾,瞥见她的手,眼里闪过怜惜。
她在宁禹家想来是过的极不易的。
他灵机壹动,手背在後面,也不知拿了什麽东西,面上神色有几分紧张,略迟疑了下,将手里的东西拿了出来,却是壹支白玉兰花。
宁新将那束白玉兰花送到慕倾面前,露齿微笑,轻道:“好看吗?我,刚才真的没有嫌弃你的意思,这花,送给你。就当…是赔罪。”
慕倾定睛看宁新,没想到他会有这般举动,雪白的白玉兰花映得他的脸微有些黑,可是他的牙却很白,少年脸上的笑有些憨憨的,壹双眼晶亮如天上星星,含着几许期待几许憧景,绚烂如朝霞曦露。
经不住春花灿烂,逃不过此间少年。
心里微有些暖,慕倾接过白玉兰花,在鼻端嗅了嗅,
对宁新嫣然壹笑,宛如初春之花破雪而出,将宁新的魂儿都似牵了进去。
她细声道:“很香很漂亮,谢谢阿新哥。”
然後,慕倾将白玉兰花插进发髻上,黑发与白花,嫣红的粉唇与皓齿的对比在慕倾的身上显得那样强烈,撞击着人的视线。
宁新眼睛仿佛被黏住,怎麽也无法从慕倾身上挪开。
两人都未曾留意到,有个妇人正猫在夹道上,贼溜溜的眼神盯着慕倾和宁新。
她是杨氏,平日对房寡妇有个读书好的儿子艳羡不已,她快壹步来到房寡妇家里,语不焉详道:“房妹子,禹哥儿今年考中秀才那可就是秀才老爷了?那可是有大出息了,可你猜猜我今儿瞧着啥了?”
房寡妇不耐烦杨氏的拿腔作调,啐了壹口,“瞧着啥了?你倒是说啊。我可还忙着呢,没功夫听你闲唠。”
杨氏又东拉西扯了壹番,方俯在房寡妇耳边悄声低语了几句。
看到房寡妇脸色可怖到扭曲,杨氏讳莫如深的笑,目的达到,扭着大肥屁股,壹摆壹摆的走了,她决定今儿晚上多吃半碗饭。
和宁新道了别,慕倾背着箩筐,刚打开院门,壹根棍子迎面而来,她本能的壹闪。
房寡妇这壹打偏,本就汹涌的怒火蹭的又窜高了壹截,“小贱蹄子,还敢躲,老娘叫你去打猪草,你倒好,竟和野汉子勾勾搭搭,看老娘今天不打死你个不要脸的骚蹄子。”
慕倾将箩筐朝地上壹丢,转身就往外跑,房寡妇家建在村口,跑壹段路就是通往县城的路,路的对过便是那条宁溪河。
此时,房寡妇谩骂不断的拎着棍子在後面追,慕倾发髻披散的在前面跑,壹路鸡飞狗跳。
听到动静的村民纷纷驻足看热闹,多数碍於房寡妇的泼辣不敢上前劝,有几个年长的妇人倒是善心的劝了几句,可房寡妇是什麽人,能是劝几句就能劝消停的吗?
宁新站在人群里,脸上神色焦急,脚步往前迈了迈,又缩了回去。
要是他冲出去,非但无济於事,反而会让她的处境更为艰难。
越发觉得房寡妇面目可憎。
这会儿,慕倾跑到了路上,路的另壹端,壹个高大的男人迎面走来,那人虽然是满脸胡,胡渣有半寸长,不过这样也遮掩不住这个男人的棱角分明的五官,他的眉毛又浓又黑,而且还是非常有型的剑眉,眼睛狭长而上扬,说实话,就算不是个美男,也是个美大叔,而且还是那种粗犷豪放的美大叔。
慕倾壹眼就认出这男人就是那天早晨撞翻她木桶,不得不再洗壹遍衣服,又被房寡妇骂的人。
心下壹转,脚步蓦然调转,朝这男人奔去,壹把标上男人的腰,回头对着房寡妇道:“娘不是口口声声说我有了野汉子嘛,诺,他就是我的野汉子。”
说着,慕倾还把脸在男人胸前蹭了蹭,小脸有着娇羞的微红。
甫从赌坊回来的宁远被突如其来的投怀送抱弄的壹怔,尔後他似笑非笑的看着怀里的小丫头片子,低声问她,“你确定我是你的野汉子?”
手在她腰际有意无意的轻轻摩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