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正是复兴社领袖张溥,他晌午得了周家的白贴,下午就赶到了吴江吊唁周道登,此时正在那隔壁雅间与吴江的友人吃酒叙旧,忽闻阵阵琴瑟之声伴着哀婉天籁之音,众人都屏息静听,一曲听罢,这张溥拍案叫绝。
“莫道无归处,点点香魂清梦里。好句!”他说完起身就往屋外走,来到那柳如是门前,见那丫环青儿正往那门旁挂着牌儿。
“柳隐,小隐隐于山林,大隐隐于闹市,屋里的姑娘果然不俗。”张溥等那青儿挂好了牌子,问道:“可否请屋里的柳隐姑娘一叙?”
“公子,我家小姐身子不适,不方便见客。”青儿陪着笑。
张溥回到屋中叫丫环把那老妈子喊了来,就问这隔壁柳隐姑娘是什么人?
“张公子,要说这隔壁房里的姑娘,那可是有来头的。”老妈子满脸堆笑,话说一半停了下来。
“你快说,什么来头?”
“她呀,按理说算是宰相周道登的小妾柳如是柳姑娘,这周老爷一死呢,家里那些个偏房里的太太就想把她作践死,我得了消息可怜她,就花了老大一笔银子把她买了来。”
张溥一听是周府的柳如是,他以前在周府见到过这丫头,顿时又惊又喜,忙对那老妈子说:“烦请妈妈通报一声,就说是复兴社张溥求见姑娘。”
“张公子,我家姑娘才进门,身体不适,怕是不方便见客。”老妈子迟疑着不肯动身。
张溥拿出一锭银子塞到老妈子手上:“给姑娘茶水钱,我与柳姑娘相识,你且去通报便是。”
老妈子手里拿着一锭银子,为难地说:“这周府公子今日里给了一锭银子,说是要包养了柳姑娘。”
张溥又掏出一锭银子塞到老妈子手上:“那花花公子休要管他。”
那老妈子笑得嘴都合不拢了,乐呵呵就去了柳如是房中。
柳如是一听说是复兴社张溥,她便整整衣冠,面露喜色对妈妈说:“快请张公子。”
那老妈子心中诧异,像柳姑娘这样从小在大户人家调教的丫头,在外人面前是很注重自己的容貌,而这柳姑娘鼻青脸肿的,竟然急着要见客人。
这老妈子哪里知道柳如是的心思,柳如是在那周府里见过张溥,也熟读过他的诗词,更是常常与老爷周道登谈复兴社的奇闻轶事。
今日正在悲苦之时,突然听闻旧识敬慕之人在此,她哪里还顾得伤痛。
张溥走进柳如是房中,见柳如是脸面浮肿,眼角淤青,他以为是这青楼里的老妈子下手打的,他本就生性豪爽,嫉恶如仇,当即大呼:“老鸨儿,你且过来说话。”
那老妈子乐滋滋地走了进来,刚想在张溥面前夸口柳如是美貌,却不料脸上被张溥甩了一个大嘴巴。
“张公子这是为了哪般?”老妈子惊诧捂着脸。
“知你青楼强逼女子为娼,果然把人打成这样。”张溥怒骂。
“冤枉啊!张公子,柳姑娘如此娇艳,我怎会下得手,这是周府的太太们打的。”老妈子一肚子委曲:“柳姑娘,你说说是谁打的你。”
“不怪妈妈,这伤是周府里落下的伤,张公子休要动怒,且坐下说话。”
张溥一听打错了人,尴尬地给那老妈子赔礼,那老妈子看在银子的份上,又知这张溥的地位,也不敢责难,忍气走了。
老妈子一走,这柳如是忍不住泪水噗簌簌地往下落,张溥看着心疼,掏出手绢儿给柳如是擦去眼泪。
“姑娘日后有何打算?”
柳如是止住泪水,叹口气道:“落到此步田地,只有暂且偷生苟活罢了,日后攒够了银子赎了身再作打算。”
张溥虽然看在周道登的情面上可怜柳如是,却也是无计可施,他身为复兴社领军人物,又刚中了进士,若是把柳如是领回家,先不说家里夫人会有何想法,那些全国各地复兴社的名流雅士也得把他骂死,谁不知道这柳如是在周道登心里视如小妾,把老师的小妾领回家,若是传扬开来有口难辩。
柳如是见张溥低头不语,便幽幽开口道:“若能赎身,我便买条画舫唱曲为生。只恐等不到那一天,这楼里的妈妈也要逼我一死。”
张溥听罢动了恻隐之心,他本就对这小姑娘有好感,今见柳姑娘落泊到如此地步,见之不忍,于是冲门外高喊:“喊妈妈进来说话。”
注1:张溥(1602-1641),崇祯四年(1631年进士)复兴社创始人,江苏太仓人,自幼好学,有神童之称。
注2:复兴社,天启四年(1624年)由张溥领头结社,初为应社(科举应试小组),后改为复社(科举重考小组)成员众多,影响巨大,每逢复兴社活动,盛况“春秋之集,衣冠盈路”“一人出观,无不知有复社者”影响遍及南北各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