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长歌李白:外传--护花

在那之後,杨易妍是第一个找到李斯文的人。李折柳找不到、神仙师门的人找不到、长歌门派了好些人去搜也无果,杨易妍却第一个找到了。

那时李斯文跟太白先生睡在一同,三十几岁的人了,睡姿仍像个孩子,蜷缩在他的先生身边、扯着袖口。杨易妍不知如好是好,於是跪下去,先给太白先生磕了个头,太白先生终归是小爹爹是师父,前些日子才葬了衣冠塚。

李斯文即便入睡仍很警觉着保护先生,一感到身边有人接近就出手了。杨易妍惊了声,不是惊她被按在榻上勒了脖子,是她差点压到太白先生,「斯文叔叔!」

李斯文怔了怔,清醒过来,默默松了手,他的灰蓝眸子仍不会作伪,不悦的神情瞒都不瞒,他正与先生梦中神交、被吵醒了非常不满,「何事?」

杨易妍下了榻,整了整被弄乱的头发,不仅因为她长歌礼教薰陶、也因为在李斯文面前她格外在乎仪态整律。她知道,斯文叔叔是极爱漂亮的人,「斯文叔叔睡了将近一天,该吃饭了。」

「你莫管我了。」李斯文倒回榻上,重新捏住先生的袖口。他的内功十足精湛,运劲冲穴便能将自己敲昏过去,大睡三天三夜不醒。杨易妍晓得李斯文打算,便去捉他手腕欲阻止,结果被李斯文的内劲一冲,差点就昏过去、胸口闷得几欲呕血。

到底是自己的晚辈,李斯文总不能把人家伤了丢一边晾着,他在杨易妍肩头一带、後心一拍,谈不上温柔、但足够有效,杨易妍淤着的血立刻呛出来。杨易妍看似柔弱、性子却够倔,她不欲李斯文那样不健康的醉生梦死,拚了命也要阻止,三不五时就被李斯文这样震一下。

「……到底是何苦?」李斯文当真不懂,他一介求死不得又无心於生的人有什麽好值得,杨易妍这样年轻明媚的女孩儿家犯不着在这浪费。

杨易妍摇摇头,自顾自地把刚褒好的野菜粥盛到小碗、递给李斯文,「斯文叔叔请用,吃完了粥还有甜点。」

「我只想喝酒。」

「都吃完了,我再给你拿酒。」杨易妍坚持。斯文叔叔的食性她探过的,知道野菜粥一定会吃,却不知那是因为太白先生以前爱吃。

李斯文拗不过,一口一口的吃了个乾净,吃了粥又吃了几块桂花糕,杨易妍才将焉耆酿的葡萄酒拿给他。李斯文咕噜噜的一口气把整坛灌下去,食之无味似的,他只是想长醉不复醒、旧醅或佳酿都随便。

杨易妍却从没嫌弃他暴殄天物,酒要喝够好的、醉了才不难受,「吃饱喝足了,我们散散步吧。」

李斯文自是不愿,但他若拒绝杨易妍便会不厌其烦的温声劝他,劝劝劝劝劝到他耳朵长茧。

已是初夏,夜里不再那样凉,池子里一大片绿油油的莲叶、有些青白花苞再过不久便会开。这一大片莲花都是杨易妍种的,本是多娇贵的长歌千金、为了李斯文踩进泥池里栽莲花,但她乐意的,能让斯文叔叔出来赏莲赏月透透气就好。

今夜无云,月儿缺了点就要满。李斯文看着看着,不知想起什麽,忽然来了劲,纵身一跃便跳到湖心。他的轻身功夫极佳,踮着脚尖踩在一荷叶上,叶茎未折、晃也不晃。杨易妍没那等功夫,只得在岸上看着,李斯文在月下莲丛之间舞起来,杨易妍初时看不懂、渐渐才察觉李斯文在与人比剑,对手无形、剑亦无形,李斯文把堂堂问莲八式舞得如同撒野。三十几岁的人了,总还是任性的跟孩子一样,喜怒哀乐捉摸不定,半点不让人省心。杨易妍怕李斯文累了醉了要跌入湖里,忙将竹筏推下去、弯弯绕绕的撑到湖心陪着。

李斯文瞧杨易妍过来,纵身一跃竟跳到她的篙上往下一踏,竟把杨易妍的船篙踩得一陷、直挺挺插进池底。

「……斯文叔叔,你下来。」这下子杨易妍拔不出竹篙撑不了船。

「不,你上来。」李斯文伸手一捞,把杨易妍捉上来。这竹篙还不到半个手掌粗,李斯文单脚站在上头,杨易妍则踏在李斯文脚背上。李斯文踏着竹篙四平八稳,杨易妍便像踩在台阶上一般稳固,「唉,你长大了,不能把你架肩头了。」

「斯文叔叔……」杨易妍好无奈。

「走起!」李斯文酒劲上涌,兴致很高,扶着杨易妍的手臂带她在莲叶间纵来纵去,「你晓得吗,从前先生就这样让我练轻功。我若没把持好,落了湖还要被先生笑。」

杨易妍半点不敢施力,怕落入湖里,只放松了气力任李斯文拽着蹦腾。李斯文的气力着实惊人,踏了下花苞一下子飞得老高,杨易妍低头一看屋顶只剩巴掌大小。

「青天有月来几时……」李斯文扬起了手像要九天揽月一般,然人力中有极限,他飞到高处便开始下坠、落地前轻飘飘得将杨易妍抛回岸上,他自己也在岸边一躺,酒劲涌上来忽然涕泪纵横。他胸中悲恸难忍,哭起来用上了内劲拼命宣泄,杨易妍在旁被震得并不好受,但她不会退却,仍是温声安抚着李斯文。

李斯文是胡闹了些,但杨易妍依着他闹,比起刚找到他时那行屍走肉的模样,撒野胡闹真的好太多。杨易妍这般照顾李斯文,其实不是第一回,早在许多年前,她还是个孩子那时,李斯文受梦魇缠身时她就这样看顾过了,虽然那时李斯文身边仍有太白先生……杨易妍放不下李斯文,大概是破碎过的人放不下同样破碎的人,小爹爹忙於门派诸事,折柳伯伯忙於朝堂,能照顾斯文叔叔的只剩她,她怎能不来……

「逝者已逝,生者珍重。」杨易妍给李斯文擦了把脸,李斯文已经没再运劲哭嚎了、就是神情哀戚仍在落泪。

李斯文瞥了她一眼,「你真像青月兄。老温温吞吞逼人听不中听的话。」

杨易妍怔了怔,「是吗……」

「你想青月兄会跟先生说什麽?」李斯文的眼泪仍簌簌得落不停,嘴角却扬了下,「他们会一起赏月吗?一起弹琴吗?」

「嗯……说不定会一起看着我们。」杨易妍温蔼安抚道:「也许他们正看着斯文叔叔。」

李斯文泪潸潸的点了点头,从地上爬起来,摇摇晃晃的回屋里去了。

杨易妍飞向湖心,将竹筏给划回来绑好,才跟着回屋。回去时李斯文已经躺回榻上、搂着先生又睡了。杨易妍叹了口气,分不清是如释重负还是惆怅莫名,她替自己盛了碗冷粥随便填了肚子、草草梳洗一番便睡在隔壁,今日结束了,明天又会是新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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