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爱了他很久的。
久到爱他就像呼吸喝水一样正常,一样不可或缺,成为了本能。
林徽是书香世家出身,他温文尔雅,有风度有礼节。对每个人都一样用心,一样温暖。他不会因为路边的乞丐邋遢而掩鼻走远,也不会因为对面的商人腰缠万贯而卑躬屈膝。
虽然是文化人,但从来没有读书人身上被人讨厌的清高气。待人接物极妥帖,却也不是为了谄媚或者特意与人交好,他只是本来性格如此。
温柔又善良,正直却不固执。
连小区里平日买菜少了根葱都要与人吵上半天的李老太太谈起他都说,哎哟,林老师啊。那可是没得说,太好了啊。如果不是结婚了,我都想把我大孙女介绍给他咧。逢人都这么一说,好像她们家大孙女和林徽是绝配一样。
旁人听了都暗笑,就你那个大孙女,快三十岁人了工作没找着整天在家打游戏发白日梦成天这个看不上那个瞧不起的。还好意思介绍给林老师,可别害了人家。
其实无论是哪一世,他都是这样极好的。
他就算是落魄书生也依旧青衫磊落,如清风明月一般。如果是世家子弟,纵然怒马鲜衣也会月下拈花。如果是佛家子弟,更加是慈悲为怀,以己救世。
而她,不过只是他为僧的那一世。某日在林中修行时顺手救下的一只小白狐狸。
他把她带回了寺庙,细心为她包扎疗伤。知道狐狸是吃肉的,还特意叫山脚的渔夫日日送两条鱼来。只是他从不在她进食的时候来看她。
“去吧。”他抱着她回到了他捡到她的地方,然后在一片茵茵绿地上放下了她。
她以为他只是想带她出来散步,他曾这样做过三两次。他不曾开口,她更加不会说话,只是依偎在他手心便觉得安心。
没想到竟然是要让她离去。
她不想离开他。虽然她只是一只狐狸,但她想陪在他身边。
狐狸白白的一小团在他洗的已经起了毛边的佛袍边上打转,蹭他的脚面。希望他能够再把自己抱起来。
她太幼小了,没有办法追着他回去。实际上,路也太远了。
那日她被猎人的捕兽夹困住时以为自己就要死去了。
无他,这里是深山。连动物都很少,更加不要说人了。也由此她放松了警惕,没想到猎人竟然在这里也设置了陷阱。
他看出了她的不舍,实际上在照顾她的时日中他就看出了她异常地聪颖,似是能听懂他说的话。吃完鱼以后还会跑到寺旁的小溪洗干净自己嘴角的毛,不让白毛粘上血迹。
只是,她不属于这里。
他修行时日尚浅,看不出些什么。只觉得,他与她无论何时只有一场相识的缘分。和尚想到这时摇了摇头,无论何时这个说法又是哪里来的,不过也就只有这一世罢了。
他没有再多言,轻抚了一下她蓬松雪白的毛发。其实他很是喜爱这样毛绒绵柔的触感,只是师傅说过,欲就是恶,出家人无欲无求为本心。
他克制住自己想要继续抚摸下去的欲望,松开手。带着他慈悲的笑容背过身去缓步离开。
从清晨到傍晚,他知道小狐狸在跟着他。不过他也清楚它太小了,跟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了。
不再想它,心中默念佛经大步向前。
小狐狸就这样看着他的背影渐渐地变小,逐渐和夕阳一样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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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他时,他已经是一院的住持,坐在一块简单的蒲团上跟自己的弟子轻声细语地说话。
依然清瘦,容颜已经苍老。皮肤不再光泽而是发皱,曾经挺直的身躯也已经微微佝偻。
眼神却更加明亮柔和,似是一潭可见底的清泉。
何白莲其实离开他的第二年就已经足够有能力跑回来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永远进不了寺庙,也接近不了他。寺庙似对她有无形的屏障,无论如何都突破不了。
靠近他时,在约五十丈远的时候她就觉得浑身似被火烧般疼痛。
越近这疼痛感便越厉害,有一次她忍着疼走到离他约三十丈时她竟然疼得昏了过去。
醒来时他已不在原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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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日复一日,她还是在尝试。没想到今日竟然能够进入寺庙,还可以靠近他。
他被弟子搀扶着进了禅房静坐。
虽然他老了,但是她知道他的灵魂还是原来那个善良温柔的他。
她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她,如果不记得的话,她会很伤心的。所以跟了进来以后她只是在角落里看他,不敢惊动他。
“过来吧。”
她有些吃惊,他明明是闭着眼睛的。她不知道是不是对自己说的,但是房间里除了她和他并无其他活物了。
她凑了过去,蹭着他的膝盖。像以前他在打坐念经时她会在旁边陪着他那样。
老和尚张开眼睛,看着已经长大的小狐狸笑了。
也不知道自己的弟子们怎么没有看见这一大团的白毛绒。
“你来了。”声音已经浑浊,却依然柔和。他也像以前那样抚摸她的皮毛,却没有再抱起她。
然后闭上眼睛,再也没有打开来看她,也没有再看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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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话:随缘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