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烟烟绞尽脑汁,乾巴巴道:“是我表哥。”
裴寂似笑非笑看着她,既不质疑,却也不像信了的样子。
柳烟烟抹了抹眼睛,小声解释:“我从小无父无母,寄养在姑母家里,只有表哥对我很好。”
裴寂虽不大认可这个表哥,却也不想看柳烟烟难过,轻吻在她额头,认真道:“我也会对你很好。”
柳烟烟松了口气,才敢仔细打量裴寂,见他不如平日神采奕奕,反倒显得有些憔悴,才问道:“你一夜都未合眼吗?”
裴寂含糊应了一声,不置可否。
柳烟烟觉得可疑,换了个说法问:“我睡了有几日?”
裴寂似觉得有些好笑,温声道:“三日了,原来人可以一觉睡这麽长。原本还担心你睡久了精神不济,不过你现在的气色倒很好。”
他记得这麽清楚,大概也是几夜未眠罢,柳烟烟过意不去。
裴寂又道:“几日未用过饭,不会腹中饥饿吗?”
经他一问,柳烟烟才觉得肠胃空虚,便点点头。
裴寂不知从哪里变出一碗红枣小米粥,一勺一勺喂到柳烟烟唇边,温热又不会烫口。
柳烟烟一碗粥下肚,胃里暖呼呼的,精神也好了很多。裴寂却一脸困乏,本来和柳烟烟你一句我一句的闲谈,後来声音也渐渐低下去,竟是睡着了。
柳烟烟轻手轻脚地下床,顺便给裴寂换了个伏在床边的姿势,想了想,又把被子都盖在他身上,裹得只露出个头来。做完了这些才出门伸了个懒腰。
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真是无比舒爽。
“柳晏。”檐下多出个人来,满脸欣喜地叫了她一声。
柳烟烟看过去,原来是宋璟,怀里抱了几卷书,正朝这边走。
宋璟看她面色红润,显然是大好了,高兴道:“还是裴先生厉害,瞧你才修养了这几日,又能活蹦乱跳了。”
柳烟烟感激道:“是啊,不止要谢谢他,你也是呀。多亏你这麽照顾我了。”
宋璟摸摸头:“同窗之间本就该这样,从今以後,之前刻意针对你的那群人只怕再也不敢对你如何了。”
柳烟烟奇道:“为何?”
宋璟笑道:“倚湖书院现在谁不知道,裴先生衣不解带亲自照料你足足三日,都在传你和姑苏裴家大概颇有些渊源。我们这些学生谁不想和裴先生沾亲带故,来此求学也多半都是为了投在裴先生门下呢。”
柳烟烟也笑道:“这也算因祸得福了。”
宋璟道:“你卧病的这些日子,裴先生也未曾开课。现在你好多了,大约也能接着听讲了。届时见面了我们再细聊吧,眼下还是别在这当口吹风了,你着了凉,我们又无课可听了。”
柳烟烟笑着与他告别,才又回了屋内。
裴寂睡得沉,模样也乖巧。
四下皆静悄悄的,只闻得庭外斜风卷叶的婆娑之声,催人欲眠。
柳烟烟半阖着眼,裴寂秀致如玉的脸似化作了一个同样白净讨喜的孩童面孔。
柳烟烟昏昏沉沉地想,她讨厌小孩子。
但是眼前这个酷似裴寂的小孩乖巧无比,一口一个姐姐地叫,追在柳烟烟身後,路也走不稳,又怕柳烟烟丢下自己,边颤巍巍地跑边喊道:“姐姐,等等我!”
柳烟烟只管往前走,小孩子追得更急,反而一个趔趄就绊倒在地,却也不哭,只含泪看着柳烟烟走远的方向,嘴里叫着姐姐,委屈地说不出来别的话。
圆滚滚的小孩趴在地上,难过爬都爬不起来,直到一双纤瘦却十分有力的手把他拎了起来,柳烟烟把小孩子提到眼前,有些无奈:“小胖子,你干嘛总是跟着我。”
小胖子有点委屈:“姐姐,我有名字的。”还有,他真的一点也不胖。
柳烟烟这时也只是小小的一只,却比小胖子高了半个头,婴儿肥的脸上带了些笑意道:“你的名字就是胖团子呀。”说着又去揉他的脸。
胖团子想辩解,又十分享受此刻与柳烟烟的亲昵,才咽下了满腹话语。
算了,等他学会了写自己的名字以後再郑重告诉姐姐吧,那个时候他肯定不是胖团子了,娘亲说女孩子就是会比男孩子长得快一些。等他比姐姐高了以後,再亲自写给她看,叶字和隐字都有些难写,他写得还不大熟练。
柳烟烟揉着揉着,忽然觉得胸口难受起来,猛然睁眼,才发现自己竟然又睡着了,梦到的还是上辈子的事,那些极少的,让她觉得惬意又开心的片刻。
裴寂松开捏着柳烟烟鼻子的手,有些生气又有些好笑:“你吃饱了就是这麽报答我的?”
柳烟烟才发现自己哪里是在揉梦里的团子,明明就是掐在裴寂的脸上,白净的脸被她捏出一片红痕。
柳烟烟忙松开手,乾笑道:“是我不好,吵醒你了。”看裴寂仍显疲倦的面容,越发歉疚:“我再也不打扰你了,你接着睡罢。”
裴寂却道:“这下再也睡不着了。”
柳烟烟呆住:“那怎麽办。”
裴寂起身,径直坐在了横陈着一把瑶琴的矮桌後,指尖轻抚,便流泻出一串韵调。柳烟烟心内感慨,人和人还真是质地不同,有人闲时浅眠,有人偏就抚琴弄花。
比如眼下,她听着悠然琴音,却合眼欲眠。
桂花香满,皓月当空。徐弄瑶琴,暗写相思。
见她又打起瞌睡,裴寂有些无可奈何,便道:“过来。”
柳烟烟坐至他跟前,裴寂却牵过她的手让柳烟烟试着抚琴,却只能弹出几个不相干的音符。
裴寂道:“像你这样总是走神,又爱犯困,如何能定下心来弹琴?”
柳烟烟本来也不想弹,却道:“又不是人人都能像你一样专心。”
裴寂在她耳边笑道:“我也不专心。”尤其是弹琴的时候。
柳烟烟便问:“那你在想些什麽?”
裴寂叹了口气,故意勾起柳烟烟的好奇心:“你一定不想知道。”
柳烟烟立即上钩:“我当然想知道了。”
裴寂得逞,却作出无可奈何的样子:“那好吧,你俯身。”
柳烟烟便微微俯身,裴寂在她身後压下来,将柳烟烟圈在自己和琴弦之间。
背上承受着裴寂的压力,柳烟烟想直起身,却动弹不得,再低一点,她整个人都要贴到琴上了。
裴寂信手拨弦,一会儿急捻,一会儿缓弄,怡然自得。柳烟烟却受不了了,她忍不住反握住裴寂手臂,急道:“裴……裴寂,不行……别弹…别……”
裴寂贴住她耳根,气息拂得柳烟烟又热又痒:“为何?”
柳烟烟有苦说不出,除了里衣,她只套了一件薄薄外衫,此时被裴寂压在瑶琴上,乳尖恰恰蹭在弦上,随着裴寂抚琴的动作,被琴弦震颤得难受无比。
柳烟烟不答,握住裴寂的手更用力。
裴寂才不再逗弄柳烟烟,在她耳边轻声道:“你现在,知道我在想些什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