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啦’的水声在屏风后响起。
芷兰正面露呆怔的搓揉着身体,昨夜两人不知道做了多少次,最后她不知道怎样又昏死在他身下,醒来后却已经穿好衣服躺在自己寝室中了,小洁依然在呼呼大睡。
她游魂一样的躲进了浴桶,那里还有昨夜沐浴过留下,还未来得及倒掉的水。
冰冷的洗澡水让她雪白娇躯浑身打颤,但这依然无法浇息她心头的恨。
无力滑下的泪珠一颗接着一颗,芷兰索性闭上了美目,缓缓下沉。幽凉的水将她没顶,五感都封闭了,乌云般的长发在沐桶中轻摆舞动。
时间在一点一滴流逝,即将淹死的‘扑通’‘扑通’心跳声是那样的响,就像是要敲破她的耳膜似的。
‘哗啦’芷兰瞬间破水而出,晶莹水珠顺着她姣好的少女身姿缓缓下滑。
不能死,她连去死的权利都没有。
芷兰在浴桶中轻轻抱住膝盖,湿淋淋的长发掩盖了她的全部表情。
“……啊呜!”此时,小洁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将薄被掀开,又伸了个懒腰才坐起来,话说昨夜睡得真香。
听到屏风后的水声,她笑眯眯的起床下地说道:“昨晚你不是才沐浴过的嘛!也太爱干净了吧。”
小洁转到屏风后,却看到了背对着自己坐在浴桶中的芷兰,那纤细的白皙美背上布满颗颗红痕。她怔住了,目露探究的问道:“你这……”
察觉到小洁突然过来,芷兰忙将身子往水底藏了藏,动作太快,导致冰冷的浴水瞬间溅了出来,几滴还飞上了小洁的脸颊。
小洁擦拭了一下,瞬间睁大眼睛不敢置信道“啊?凉的!居然是在洗冷水澡!?”这是三月啊!?洗冷水澡不亚于是在自寻死路吧?
小洁冲到柜子里拿出了几件干净衣衫,又伸手入水去够芷兰的纤瘦臂膀,那冰冷的浴水瞬时让她胳膊上冒出几个小疙瘩:“嘶,好冰啊!赶紧起来!”
芷兰力气本就没她大,昨夜又整夜欢爱,哪里有多余的力气躲藏,瞬间就破水被拽了出来。
这下小洁更是心惊不已,不止是背上,就连她的胸前和腿上,脖子上,到处都是莫名其妙的红痕,但索性小洁还是个处子,所以这些红痕她并不知道是什么。她着急的说道:“你这是怎么了?是得了什么病吗?趁着嬷嬷还没发现,咱们赶紧瞧瞧吧!”奴才如果生了重病就会被移出去,能不能再回来都不好说。
小洁帮着傻站在原地不动的芷兰擦拭了身子,又帮她穿好浅蓝的丫鬟衫,擦拭她湿润还在滴水的长发。
“今天别去书房了,我帮你上值!快去躺着!”她快人快语的将收拾停当的芷兰推上了床,又给她找了个热水汤婆子来。
“哪都别去,就好好休息,如果晚上我回来还不好,就得赶紧找大夫看看了!”小洁攀在门前,又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还在发怔的芷兰,最后蹙眉出去了。
芷兰躺在温软的小床上,正呆呆望着那明纸铺就的长窗,看那朦胧的日光从粉橘变成了橙光大盛。
“不舒服吗?”男人低沉的声音在室内突然响起,芷兰闻声瑟瑟颤抖了一下,不敢置信的看着那个人淡然推门而入。
他穿了身绣着梅枝暗纹的银红家常衣衫,微微吊起的凤眸凌厉异常,但他的嘴角又噙着支笑,将那不凡的气势压下去了点。
薛郦缓缓而来,他的身量极高,站在她的小床前是那样无言的压迫。
“今天是别人替你上的值。”他淡声说道,接着手掌俯了过来。“我猜,你也许是病了。”
他的面容清隽异常,左颊的指印擦过药,一夜以后已经消失无踪。
她无声的让了让,他的手掌就这样突兀的停在那,半会儿,他的目光冷淡了下来,又将手掌收回来背在身后。“我只是想看你额头烫不烫而已。”
芷兰的羽睫微垂,她拥被躺在那里寂静无闻,一声不吭。
“怎么,不想和我说话?”薛郦淡声说道。
她依旧不发一言,像是座木头雕就的美人像。
“你在生气?”薛郦微微俯身下去说道,音量变轻了些,像是怕惊到了谁。
同时,她却侧过弧线柔美的小脸向里,依然寂静无声。
“那你休息。”薛郦理了理箭袖,又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关门出去。
芷兰又是恨又是身子不爽利,再加上早上泡了半会的冷水澡,果然中午就起了高热。
等到下午小洁换值从书房回来时,她已经迷迷糊糊的烧到双颊发赤了。
小洁吓了一跳,这下再也瞒不过去,只得寻了璇玑楼的管事嬷嬷要了对牌,找了家中豢养的女医过来。
“没什么大碍,就是身子弱,又受了凉,吃几剂药就好!”女医虽然被芷兰的高热吓了一跳,但到底外表也没瞧出别的毛病来。
管事嬷嬷跟在床前再三确认不是得的重病,才没将昏迷的芷兰给移出去。
小洁拯了条凉毛巾搭在芷兰烧到粉红的额前,又将煎好的药一勺勺灌了下去。虽然吐的多喝的少,但毕竟喝进去了点不是。
等到她服侍完芷兰已经到了傍晚,小洁确定了芷兰没有什么大碍才出门用膳去了。
又过了小会儿,芷兰的房门被再度推开,灌入一室清凉。
来人是薛郦,他刚下值,还未来及换下官服。
他落坐到她床边,无声抚触过她因高热而涨红的小脸。
昨夜那辗转娇啼的粉唇此刻干涸着,薛郦从桌上取了一盏热茶,含了一口入唇,然后嘴对嘴哺下去,碧绿的茶汤没有全部喂入,有几丝沿着她的嘴角缓缓滑了下来,显得那样可怜而纯洁。
“……”
薛郦直起身子来,却看到芷兰正睁着一对亮到惊人的黑眸盯着自己。
薛郦的吊稍凤眼微微下垂,话里不自主的带上了些许怜爱,轻柔问道:“醒了?”
芷兰美丽的双瞳正一眨不眨的看着他,那如水的眸子此时像是蒙上了层水雾。
她突然坐了起来,那冰凉的毛巾瞬间滚落下地,又朝他展开了双臂,他狐疑着微倾了一步,她瞬间惊喜状搂住了他的脖子,又顺势落进了他怀中。
薛郦正讶异于她突然的热情主动,却被她浑身的滚烫给惊到。再看怀里的她时,她的眼睛还是那样清亮,却又像是隔了层什么。
芷兰在他怀中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突然娇糯的开口说话:“父亲?您怎么来了。”
薛郦微启薄唇,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他眉头蹙了起来,怀疑这人是不是烧糊涂了。
“父亲,您好久没来看兰儿了。”芷兰软软的撒娇道,在他怀里扭股糖一般,身姿姣好无比却也滚烫无比。
薛郦无声的抚了抚她的纤细美背,轻拍了拍。这人果然是烧糊涂了!
“父亲,兰儿以后都会好好的。您答应兰儿,以后常来看我好吗?”芷兰从薛郦怀里起身,小手牢牢攀着他的脖子,暗哑的少女声因为常年不开口说话,带有不自然的颤音。
薛郦望着她的漆黑深瞳,但她的视线却穿过了自己,不知道究竟看到哪里去了。于是,他冷凝着点了点头。
“父亲真好!”得到满意答复的芷兰再度躲入了他的怀中,又爱娇的扭了扭身子:“既然父亲同意了兰儿的这个要求,能不能,再给娘亲带个信?……她也好久好久没来看兰儿了,您让她也常来……好吗?”
薛郦抚触她背脊的大手微微停顿了一下,接着又恢复了原本的轻拍。
见他缓缓点头,芷兰喜笑颜开的扭了扭娇躯,便又依偎在他怀中蹭了蹭。
时间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直到怀里的佳人终于停止了动静再度入睡,薛郦才轻轻将她放平,他轻轻碰触着她柔软温热的小嘴。
明明会说话,为什么成了现在这样沉闷的小哑巴?
她到底经历过了什么?
*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芷兰的这场高热整整持续了两天才结束,后面又陆陆续续养病了七八日,最后女医确诊了确实没有问题,谨慎的管事嬷嬷才同意芷兰恢复差事。
今天是芷兰上值的第一日。
“我来我来!”小洁将芷兰当成了易碎琉璃,什么都是放着她来。
小洁将芷兰手中的水壶接过,然后指挥道:“在那站着就行,这花我帮你浇!水壶这么沉,你现在哪儿提得动!”
她碎碎念的样子很可爱,芷兰轻笑出声。
小洁娇嗔的瞥了她一眼,倒也无话。
芷兰柔柔走到书案前,将那几傩散乱的文稿分门别类归了处。
“明儿就领工钱了,发了例我要让修文小哥给代点东西进来,对了,芷兰你要不要也带点什么?”修文是二门的小管事,隔三差五能出门。平日也替不得轻易出入府门头的小丫鬟们带点针头线脑,赚几个辛苦钱。
她擦拭书案的动作停了停,但到底还是柔柔的摇了头。
“我看你你这段时间病病歪歪的,食欲也降了。信远斋的酸梅饼咱两都喜欢,又开胃,索性让修文小哥多代点,都吃。”小洁面露担心的表情只是一瞬,说道好吃的吃食,很快便露出了女儿家娇憨的神情。
小洁这些丫鬟们常让别人带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吃食和穿戴,所以大管事们对这些事也都睁只眼闭只眼。
芷兰又取了轻飘飘的掸帚,在书案后的高架上无声除灰。
“咦,是六少爷……”小洁突然开口狐疑道。
芷兰依旧维持着原本除灰的姿态,可那微弱身姿却轻颤了一下,泄露她内心的慌乱。
“是六少爷的纸墨吧,怎么掉在这儿啊!昨天打扫时没注意这儿有啊!”小洁说话大喘气,她原本已经浇花完了,又取了抹布擦拭桌几,擦到腿肚弯下腰的时候,却看到桌几的暗栏上有一张纸张微黄的小纸,折叠背面能看见隐隐的几行字体。
小洁说话间将那张纸捡了起来,想展开来看看。芷兰却莲步轻移了过来,那张白皙小手柔柔握住她,不赞许的摇了摇头。
“也对哦!”小洁笑了笑:“没事不要偷窥主人家的秘密。”说着便将那张纸维持着原本折叠的模样,又用小手铺展了几次才压在某个手稿堆下。
两婢又洒扫了一会,终于告一段落,又相携走到书房门外凭栏前闲坐。
此时正值三月,时节属于暮春。
书房前占地好几亩的莲池也陆续抽出了青翠可爱的小莲叶,这里一团那里一团,刹是惹人怜爱。伞状的小荷叶下,红黑鱼儿出来觅食,也不怕人,摇摇摆摆就游了过来,池面带起了丝丝涟漪。
“快瞧这只长的真肥真大啊,活像年画上金童骑的那条。”小洁趴在凭栏前,手指指向了其中一条。又同时丢了块小馒头入湖,那群鲤鱼像是闹开了锅的粥,抢个欢。
芷兰正靠在凭栏前的廊柱上,所穿的是再寻常不过的浅蓝丫鬟衫,也只梳了个家常的垂耳髻,却娴雅幽静到不可方物。那宽大的裙裾随风轻扬,轻薄的浅蓝色像飞散的烟云,裙褶间一朵朵青莲的暗纹翻飞起伏,好像在瞬间经历着盛放和凋谢。
“姐姐,我这里还有鱼食,你们还要吗?”腼腆而微弱的男孩声音此时插了进来。
“……”小洁一脸不出意外的瞥了眼正呆看莲塘的芷兰,随即懒懒转过脸去,正好看见个穿着身藏蓝小厮服的大男孩,他年纪大约十七八,小厮帽下露出的那张脸倒是还算不错。
“谁是你姐姐妹妹的,乱喊一气。”小洁身形往芷兰面前一挡,正好拦住了那少年小厮的视线。再一看,见那莲塘另一边还站着另外几个蠢蠢欲动的家伙。
这几乎快成日常了,只要芷兰在哪里,这些人就要想方设法的跑出来投其所好。
虽然追求者很多是不错啦!但是这样直接上来勾勾搭搭的成何体统,芷兰本来就是最末等的家奴,要是名节上再有什么瑕疵,哪里还能找到好人家?
有本事来这里搭话,怎么没本事和六少求娶啊?!
小洁的三观很正,她一脸摈弃的朝那少年小厮挥手道:“走走走,别在这里碍事啊!”
那男孩果然红了脸,他原本就鼓起了全身的勇气首先过来搭讪,结果被别人轰个正着。只得陪着笑脸一步三回头的往旁边去了,但他的心上人却一个眼神都没有给过来。唉!
“都是些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哼!”小洁一屁股坐到了芷兰身边,视线顺着她的目光往池中望去。
芷兰一言不发,就像这场闹事她全然不知一样。
小洁微叹了口气,随即捉住芷兰的微凉缓缓小手说道:“我知道你并不往心里去,但迟早还是有那么一日的。”没有人替她打算,芷兰以后到底该怎么办呢?
芷兰注视着小洁浅浅一笑,好像皎洁的月光流过玉璧。
“你放心,我在这里一日,便替你挡一日。尽力护你……”小洁回应着她的笑,额头往前触,两人额头便抵到了一处。
两婢温情的笑了,但事实上,小洁所能留下来的日子,也并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