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宁上到商场的三楼,一眼就看到唐执站在影院的入口玩手机。
唐执身高一米八一,五官清秀阳光,干净白皙,站在人群里很显眼。温宁高一开学第一次见他时,觉得他像京剧里的生。
温宁走过去叫他,唐执抬头,清爽地笑起来,“小温宁你终于来了啊,我都快被这里的女生用眼神扒光了,”撩撩头发,“太帅也是一种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
温宁一下子笑开:“你变了唐执大帅,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以前他有点腼腆,偶尔还会脸红。哪里像现在这样。但什么样都好。
并肩走进影院,唐执打趣回她:“长大了嘛,不过还是一样帅。”
“你的脸掉了。”
“没关系,哥是靠才华吃饭的人。”
看的是一部太阳国动漫,故事很温暖欢快,还添加了一些搞笑的元素。让人舍不得看完,想长一点再长一点。
“唐执大帅,你说我们什么时候能拍出这样的动漫?”
“恐怕这个过程很漫长啊,不是说技术不行,而是故事里传达的深沉内涵,国家的文化总是很难从孩子的角度出发,维持他们纯真的想象。”
“我们国家,大人在培养孩子的同时,却又在遏制他们。”
“最可悲的是,他们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将来如果我有了孩子……”
出了影院,唐执和温宁各买了一瓶矿泉水,走去附近公园,坐在草地上聊天。
谈完对教育问题的看法,他们舒适地安静,看着周围笑笑闹闹的人。
唐执是这样一种朋友,和他在一起,即使无话可说,也不会感到尴尬。
但如果有对别人不能说的事,在他面前,也可以自在地陈述。
“唐执大帅,”温宁看着远处的黑夜,“我妈妈要重新组建一个家庭了。”
“那你见过对方了吗,符合你对阿姨的另一半的要求吗?”
“嗯,他不错。”
“那你就不要难过了嘛。”唐执揉揉她的头发。
温宁沉默了一下。她没有对别人提起过许星阑再婚她其实很难过。
童年来她只有妈妈,现在她连妈妈也要和另外一个家庭分享。
也许因为唐执有同样的经历,他理解她,不需要语言。
温宁抱住自己的膝盖,转头看着他:“唐执大帅,上辈子我一定是日行三善,才能在青春里遇到你。”
唐执挤眉弄眼:“这还用说。”
温宁静静地笑。
六月十八,距离初次见面第十天,许星阑和顾厚存约双方父母吃饭,通知他们决定领证。
顾晏行和顾厚存去接顾爷爷顾奶奶。一见面,顾爷爷就问:“晏行,期末考试准备得怎么样了?”
“准备好了,”顾晏行扶他上车,随口应道,“我已经开始抄高考必备诗词。”
顾爷爷瞪眼,扬声喊:“顾厚存,你过来!你看看好好的孩子给你教成了什么样,一点积极进取的心思都没有。”
“爸,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没准他以后能成个书法家。”顾厚存人逢喜事精神爽,乐呵呵地扶顾奶奶过来。
顾爷爷气笑了:“这么说我还是个大功臣。”
顾奶奶笑眯眯地:“咱们家还没出过书法家。”
顾爷爷一个辩不过三个,以一句异想天开结束话题。
顾厚存他们刚到酒店不久,许星阑也带着家人来了。
饭局的气氛很融洽,四个老人先聊些题外话,慢慢进入主题。
温宁和许星阑几天前去看过外公外婆,他们对顾厚存有一定的了解。
及至见到人,二老更加满意,点头赞成。
顾二老也没有反对,他们的意见是:“过日子的是你们两个,只要你们觉得合适,深思熟虑过,我们乐见其成。”
因为是二婚,顾厚存和许星阑不打算办酒席,他们想简简单单的,挑个好日子领了证,直接去国外度蜜月。
四个老人都同意,围在一起商量哪个日子好。
温宁途中去洗手间,出来时看见顾晏行。他正在洗手池边洗手。
他今天穿的是黑T搭牛仔裤,依然很简洁,很随意。
并没有什么不好。
这个男生不需要衣服的衬托,他本身比衣服更吸引人的注意。如果你遇到他,首先注意的一定是他的脸。
顾晏行从镜子里看着温宁:“忽然之间有一个学渣弟弟,感觉如何?”
温宁收到他在开玩笑的信息,慢慢说:“还好,不是亲生的。”
镜子里映出顾晏行笑起来的眼睛,他勾着唇角:“温宁。”
“……嗯。”
“以后,多多指教。”
温宁清清嗓音,认真地:“好。”
搬进顾家那天,下着淅沥小雨。
那天是周日,顾晏行放假,也在家。
他似乎刚起床,头发凌乱,光脚从台阶上下来。见到她们,随意打声招呼,走向厨房。
顾厚存不想理会这个小混蛋,神清气爽地对许星阑说:“星阑,你带小宁去看房间,我去把行李搬进来。”
房间在二楼,以白色和浅绿色为主调,风格淡雅,看起来很舒适。
温宁看到床尾的墙上嵌着一个暗红木质大书架,眼睛亮了亮。
许星阑神情柔和地说:“顾叔叔知道你喜欢看书,专门设计了一个书架给你。”
来之前许星阑跟她说过,她的房间是顾叔叔重新设计装修的。
温宁小的时候在作文里写,以后她的房间要有一个书架,还要有一个很大的落地窗。买一张躺椅放在窗边,白天在上面看书,晚上看星星。
现在这个房间满足了她的梦想。
温宁走到落地窗边,楼下是明艳的花草树木。
“妈妈,谢谢你们。这个房间我很喜欢。”
许星阑站在床边,看着女儿站在窗边,逆着光对她真诚地笑,终于放下来心来。
顾晏行握着个透明的玻璃杯,边喝水边倚在门边看她收拾衣服。
温宁不知道他来了多久,她是放好所有衣服起身时看到他的。
他刚好在咽水,喉结散漫地滑动了一下。他的手指很漂亮,骨节分明,修长白皙,玻璃杯在他手里像一件杰出的艺术品在被展出。
就在那一刹那,温宁感到了艺术的美与诱惑。
她一直都觉得造物主是偏心的。如果他偏宠一个人,那个人无论什么地方都是完美的,细致到每一个器官每一个表情。
温宁在上学时遇到过很多这类人。她们家庭富裕,样貌出色,学习优秀,各方面都比平常人好。而顾晏行,也许是他们之中的卓越代表者。
顾晏行发现,每当她出神时,眼睛就会变得很好看。像隔着一层透明的水膜,水汪汪的。在水膜后面黑邃的地方,闪烁一点一点晶亮的光,仿佛星辰落了进去。
跟上次在她家里看到的一样。
顾晏行没有出声,极有兴趣而又耐心地研究着她的眼睛。
温宁慢慢地从思考里回过神,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低下眼睛,“有事吗?”
顾晏行笑了笑,依旧盯着她,“老顾让我来看看你需不需要帮忙。”
“谢谢。我可以自己收拾的。”
已经整理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将她搬来的书籍放进书架。
温宁弯下腰,将装满书的纸箱拉进书架,一本一本的放上去。
温宁以为她这么说后顾晏行会离开,他却闲适地向她走来,随手把玻璃杯放在桌面上,抽出一本她刚放进书架的书。
“《围城》?”
“嗯,作者钱钟书,写的是抗战初期知识分子的群相。”
“好看吗?”顾晏行翻了翻,他从来没有看过这类书。
“好看,”温宁回答得很认真,“钱钟书对人情世故的了解很通透,用了很多幽默又锐利的比喻进行表达。”
原来她认真的时候眼睛也会变成夜星。顾晏行觉得这本书说不定像她的眼睛那么有趣,扬了扬手里的书,说:“借我看看。”
“……好。”
温宁爱书,每一本她都会保管得很好。看的时候,偶尔会写些感受。她怕顾晏行会不爱护它。虽然书坏了可以再买,但不是原来的。
明明就担心得要死他弄脏书,却故作稳静地忙碌。
顾晏行挑了挑眉,恶劣地没有说他会保管好她的书,拿上杯子懒洋洋地走了出去。
《围城》中有段话:……这是什么道理?借了要还的,一借一还,一本书可以做两次接触的借口,而且不着痕迹。这是男女恋爱必然的结果,一借书,问题就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