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玉兰和海棠紧随着梅花的步调而来,春日的晤面暖煦潜在每场雨里,惊蛰的春雷响过,这一年终是开始拔足向盛处奔去。
宋潋冬日一个人常睡不暖,在北方待惯了,第一年回南方却觉得难熬许多。夜里开了空调,也会偶尔自觉蜷着醒来。滟滟是个靠不住的,没缩在她怀里讨暖已是难得,好在那只是前半个冬天了。宋晏来后,夜里她常完整滚进他怀里,拿自己热度渐失的小腿紧贴着他身上,有时冰得宋晏轻声一惊,她便得意地在他颈窝笑个没停,愈发蜷缩紧贴去他温热的躯体,宋晏只好捉住她不安分的一双冰手裹好,再揽紧些这具真实在怀的温软。
两人过完旧历新年,宋潋开年上班,宋晏除了照例每日的负责两人三餐外,确实好几天白日里见不到人,这是宋潋某天早回家才发觉的,她喊了宋晏无人应答,屋子里空落落还剩些冬末早歇的余晖和睡死在阳台的滟滟,她换好鞋进来才忽觉自己已经太习惯这样每日归家有他来迎的傍晚了。
她跌陷进沙发坐下,滟滟才慢悠悠地过来在她脚下绕圈。她嫌弃一笑,拿手敲了它脑袋一下佯怒道:“知道问你人去哪也没用,有人回,出来应一声也不干,一身懒肉学的是谁?”滟滟敞着肚皮给她揉捏,一边咕噜轻叫似在应和她。
宋潋抱它到腿上来,边顺意抚着它颈背毛发一边思绪有些飘远了。接下来几天她也未主动问宋晏,一晃到第二周周末,周六她单位团建活动,一早便出了门,白天在南郊待了一天,旁晚回市区后同事聚会推脱不掉。又只好耐性跟宋晏讲了晚些回去,宋晏那头似在炒菜,锅里的油烟声与他忙乱小斥滟滟不要捣乱的沉声混在一处齐向她涌来,她等着他处理好手头的事,宋晏偏头夹着手机一手捣弄着锅铲一手拨开滟滟,随意问她在哪里吃,听到宋潋回话后便挂了电话。
宋潋分了心神脚步稍稍落后了些,一个人在队尾拿着手机笑,相熟同事发现她掉队在前喊道:“宋潋!快些啊,锅底有分歧了,先到先点啊,我们快跑过去。”另一人打了她肩膀一下笑道:“就她那神情还选什么锅底,又打电话呢。”
那人似是早已习惯她如此,恨不争气地摇摇头轻叹道:“恋爱误事,误我大事,又少一个选我辣锅的人。”说完便拔足向不远处店面先快走去了。
这时有另一组不甚熟的同事的零碎声音:“宋潋有男朋友了?”
“晚了晚了,莫想了,一瞧你就是不常来我们组混的。”
那人摸了摸鼻子似有些不好意思:“平时是不常走动,今天才知道她,她貌似不是本地人吧,本科也是在帝都读的,怎么这么快就有男朋友了。”
“哟哟果然是上心了啊,这才一天就打听这么多东西出来,她老家是下边Y市的,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不过她男朋友我们几个熟悉点的也没见过,只听说好多年了。好了好了何处无芳草,宋潋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没戏的。”那人被打趣呐呐不言,一时尴尬只好扯去别的话题。
前晚落了一夜春雨,今日气温喜怒无常地骤升,宋潋白天被隐隐露出初夏势头的暖阳烤了一天,晚饭又是热火朝天的多人聚餐,九点一群人吃完出门时,她也懒得再穿上手臂搭的浅灰薄呢大衣,身上一件春衫衬衣被柔缓夜风鼓起,潜在春夜里的暖煦与清凉拂面绕身,似温柔乡般醉人,这一身热汗才消了些。
她被吹得舒服地眯了眯眼,道旁略显昏暗的路灯下一眼便看见马路对面的宋晏,身影是她眼风一扫就能辨清的模样。他在遥遥那头隔着夜晚城市浮舟的万千灯光与鸣笛,远远朝她笑了笑,眼里被碎光一映似微粒银河曜曜,披着路灯染的一身熏黄,柔和得似现在吻在她脖颈的春夜风。
宋潋瞅准了因红灯而停滞的车流间歇,抬足倾身迈进风里向宋晏跑去,卷起的衣袖鼓起似她此时跃跃饱满的心情,盈盈迅疾的身影离开同伴穿过灯海,一头奔投入了宋晏怀中。
宋晏听见怀里人抵着他胸膛携着掩不住的笑意低声问道:“你怎么来接我了?”他摸着宋潋单薄的衣衫下的温热,顺手拿过她手上的大衣虚虚帮她披上,说道:“刚才问了你回来时间,想着反正离得不远,出来散步就顺势往这边走了,没想到刚到你也刚好出来。”
宋潋在他怀里乱拱一阵笑,再抬头时眉眼染笑,舒和得似蜜,她狡黠道:“就是来接我啊。”说完倾身一攀绕,勾住宋晏脖颈吻上他,温柔一泄软进心里,缠绵敌过这夜春风拂起的交织柳条。两道修长身影紧贴,好似只是这城市华灯里寻常的亮眼温存缱绻。
被甩下的同伴自是看到了,与宋潋相熟的一人笑道:“哟,今天总算看到真人了,平时见了宋潋打电话的模样倒才知道那算小瞧了去。”
“看着似是比宋潋大不少啊。”有人小声嘀咕着。
旁人笑道:“散了散了,人家一对亲热璧人你管人家差几岁,今天才刚看上就被断了念想也不要酸嘛。”几人哄笑后就各自散去。
两人走进小区院子时,正好被一棵古旧粗壮的吉野樱迎面,夜色下洋洋洒洒落了一身粉红雪瓣,绚烂胜景惹得人不自觉屏息,烂漫一瞬烙印在眼里又似可永久般。
宋潋被牵着呆呆道:“再过段时间去日本樱花估计都谢了,算了,哪里樱花不是樱花,清明我再请几天年假我们去东南亚玩一圈吧,有点想夏天了。”
“行,泰国?柬埔寨?马来西亚?”宋晏回头道。
“都想去,不过,加上年假最多也就一周,去两个时间都应该紧了些,唉。”
宋晏伸手拿下落在她微蹙眉上的花瓣,笑道:“唉什么,想去总能再去的。”以后那么长,想去的地方想做的事情总能一件件完成。
两人穿过院子快到楼道时,宋晏突然说道:“我看了一套房子,江边附近,离你单位也不远,前几天谈了按揭首付,我们抽空去看看,那小区挺新,院子里却也种了棵跟刚才差不多粗的樱花,你要是喜欢,就买下来。”
宋潋停下脚步有些愣住呐呐道:“不是说我买么?我知道我现在还不行……”
“等你做什么,不用急,我留了50%,剩下的你去还吧。”宋晏捂了捂嘴似在憋笑。宋潋点点头,抢了几步忙道:“我还,我来还,你以后想做什么都行,房子我来还就好了。”宋晏偏头仔细看了看她笑道:“还不至于你来养我。”
夜里宋晏洗完澡出来,客厅暗得只余副卧匀来的一些光,他听见哗哗的液体倾倒声,走近了些才发现沙发前宋潋拿着玻璃杯在倒酒,正是那年一大罐的青梅酒。
宋晏微微滞住,似是想起什么旧事神色恍惚得厉害,宋潋听见他的脚步声回头也递给他一杯,笑道:“刚才去副卧拿东西,翻出了这个,快六年了吧。”快六年了,曾予宋晏慰藉与痛苦的旧物,这样被她翻捡出来,像是把那晚闷热的记忆痕痕再提,宋晏觉得心里一闷,握在手中凉意也解不了。
宋潋敏感察觉到了,轻声问他:“怎么了?”宋晏摇摇头,抿了一口回道:“没什么,早过去了。”入口还是那般醇厚滋味,可是舌尖上的涩苦记忆让他心里不免一酸,他明明再尝不到那般涩苦,可旧记忆重温仍让他心头一跳,像扯到已失效的痛觉神经。
宋潋拉他坐到沙发上,头半倚枕他腿上,轻声问道:“我看少了一些,前几年你喝了的?”她良久后才收到宋晏闷闷的一声“嗯”,渐觉这酒是载体,是蜜亦是一罐苦楚,她有些不忍,索性说道:“那不喝了,今年夏天再酿一罐,这些不要了。”
她放下酒杯的手被宋晏挡下,只听他说道:“怎么不要,我既然都带来了,留着吧。”宋潋忽地起身,倾身去亲了亲他,唇瓣柔软润腻带着青梅酒的清甜,美好的是初酿的滋味,她低声道:“你说留着就留着吧,反正我也在。”宋晏轻笑一声并未再言语。那些揭起来是疤的几年以及与漫长过去的割舍离断,两人未再细究,一齐仓促埋起来便向前了。
滟滟在阳台上扒拉落地窗几下声响惹得宋晏说道:“你把它关在阳台干什么?”宋潋哼唧一声道:“反正天也热了,她就爱睡阳台,免得一早起来被它压胸口快要窒息过去。”
“你怎么想到取这个名字?”宋潋抬头冷不丁问道。
“与你名字挺相配的,就拿来用了,它满月那时候的眼睛跟你幼时有些像的,也是想起那时给你取名字的心情。”
“那你呢?滟与我名字同义,与你同音,你的取的什么意呢?”
宋晏皱了皱眉思考状,说道:“大概是取天清明静之意,又不是我自己取的,哪里知道那么细致了。”
宋潋偷笑道:“它还有迟晚的意思。”
不待宋晏反应过来便翻身欺上他,咬住他双唇厮缠起来,两人刚洗完不久,一身轻薄睡衣不够宋潋扯的,不久两具滚热光裸的躯体便紧贴在一处,宋潋在上一边咬舐着宋晏脖颈,一边拿胸口柔软蹭他。宋晏被压久了从小小一惊也被撩拨得有些不耐起来,眼瞧着就要翻身压过她,可宋潋早察觉一掌杵在他胸前,又是压制又是轻蹭,直拿身下那处滑腻去迎他,伸手向下摸索一番对准便径直坐了下去,两人皆是轻微一舒。
宋潋用温热潮腻紧紧包裹住宋晏身下硬物,轻轻扭动腰肢的摩擦与深入透底,两人躯体都不免轻颤了些,一对柔软雪白随之轻漾,晃了宋晏的眼。宋潋忽地低了身子近了他耳畔,轻声自顾唤道:“宋晏,宋晏。”
她身下的人捉住她不安定的手,吻着她耳垂,低声回她道:“我在。”
迟晚之意,此生注定要晚些遇见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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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所经历的三月也正是现下的三月春呀。
年年春光相似,也是他们余生某年春光匆匆一瞥了。
两篇番外,算是私心了,隔离正文来看,剖白与圆满细节都过了些,抵不过自己也有私心,但应该也就到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