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六年,陈锦辉还在念商科二年级,佳怡记得很清楚。
她这一天无聊至极,下午跟朋友举办一场茶话会,里面还陪着几个小明星,佳怡在广告里看过,其中有个年轻男人长得非常俊俏,大家都叫他阿伟。惠城极力跟佳怡说他有多好多好,佳怡本看阿伟还有点顺眼,被惠城这么没完没了的说,忽然就没了兴致。
茶话会前半场还算斯斯文文,后半场惠城把酒水搬出来,很快场面就热闹起来,别墅内放起了摇滚乐,所有人在酒精下彻底的放纵起来。大白天的拉上了窗帘,天花板上的霓虹灯亮起来,五花八门的颜色,射得人眼睛花。
佳怡要是不主动,倒也没什么人敢上来打她的主意,一是因为她这人性格看起来就是冷冷冰冰不好接近,二是她有个了不得的爸爸。她也乐得坐在二楼看下面精彩的现场表演。
室内挖着一汪碧蓝的游泳池,此刻泳池里面的人搂搂抱抱,接吻的接吻,戏水的戏水,水花渐高中,生出女人难耐的娇吟。
这里的人她泰半不认识,也许见过只是没记住脸,于是佳怡预备找一找惠城,想叫她去看电影。
惠城窝在墙角,正粘着一个年轻男人,男人极力退避,撇开脸也不看惠城。佳怡觉得有点意思,于是慢慢的从旋转楼梯下去,正听惠城不要脸地说:“小哥哥,就亲一下嘛,没有关系的。”
一只修长的白净手从后搭过来,惠城不耐烦的回头,一看见是佳怡,登时转了个漂亮的妖娆脸:“嗐,佳怡,你吓死我了。”
佳怡淡嗯一声:“走吧,去看电影。”
惠城跳脚:“说办茶话会的是你,说要走得也是你,你怎么这么善变哪!”
说着她眉头一挑,又开始拉皮条,不看人脸色的拽过年轻小生:“这就是阿伟啦,你不是喜欢看电影吗,阿伟也喜欢呀,他还在做练习生,非常努力,理想就是做个好演员。阿伟,你说是不是?”
佳怡的眼风朝对面瞥去,阿伟似乎有些紧张,闪烁着目光看她一眼,遂又低头。
佳怡脑袋一偏,问惠城:“你是不是非要亲他一下才走?”
惠城撒娇:“他不肯呢,哎——”
佳怡已经越过她,笔直地立在阿伟面前,由下而上地捏住他的下巴,殷红的双唇重重的印了上去,她压得有点重,不小心触到对方的舌头,味蕾尝到干净的甜味,佳怡改而捧住阿伟的脸,把舌头伸了进去。
惠城在旁尖叫:“天哪!我的老天....”
佳怡带着阿伟的舌头搅了两圈,很快收回来,阿伟似乎没反应过啦,目光呆愣,倒是脸颊诡异的发红。
“我帮你亲完了,这下可以走了吧。”
惠城穿着艳红的鸡心露胸长裙,似妒似怨,狠狠一跺脚往外跑了。
佳怡也不管阿伟是个什么反应想法,跟着惠城追出去,然而惠城已经上了紫色的超跑,轰隆着启动。她见佳怡敏捷的追过来,胡乱抓了一圈没找到合适的工具,只得把钱包砸到佳怡脑袋上:“讨厌鬼,看电影?看你老母哦!”
佳怡哈哈笑了好几声,她最喜欢惠城发脾气,可爱得不行,快速跳进副驾驶,把钱包还给她:“行啦行啦,我给你道歉赔不是,再答应你额外的要求,好不好?”
惠城闷声开车,越想越气,佳怡还在勾唇含笑,惠城更生气,也不晓得开到哪里,突然来了个急刹车,生生把佳怡推了下去:“你给我滚!混蛋!”
也就是这个傍晚,佳怡有些累了,在附近找了家酒店,睡了两个小时。
一觉醒来,床边的电子闹钟显示的时间,正是这年此时。
原来旧日的时光是这样的舒心惬意,失去了才知道是好东西。
佳怡掀开站起来,面前有一整面的落地穿衣镜,镜子里的女人松垮地穿着白色浴衣,身材高挑,暴露出大半个圆润光洁的肩头,她往前走了又走,直直逼近了,观测镜子里的人皮嫩肤紧,明眸善睐,闪着愉悦逼人的光芒。
是的,她太开心了。
上天竟然能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
佳怡打了内线电话,叫了晚餐上来,饭后端着红酒杯在浴缸里泡澡。
终于挨过了跟陈锦辉第一次碰面的时间点,身心全然舒适地出了酒店,她给惠城打电话,惠城掐断好几次,佳怡一边过马路一边再接再厉地打,对方终于接通,哼声发怒:“有话说话,没话赶紧挂电话!”
佳怡宝贝儿宝贝儿的求饶:“好啦,亲爱的,真的好想你,你在哪里我去找你,好不好?”
她有多少年没有见过惠城了?自从跟陈锦辉结婚,惠城便出了国,再也没遇见过。
电话那头似乎有所软化,佳怡还要一鼓作气,侧面射来一双刺目的灯光,有人忽的抱住她往前扑去,胳膊肘重重的砸到地面上,黑色的大哥大吧嗒一下子砸个四分五裂。
一双手大力将她提起来,佳怡拍着身上的灰埋头道谢,马路上刚刚急刹车的车滑过来,里面的人咒骂道:“神经病啊,红灯了看不见?你想死啊?”
佳怡拍灰的动作一顿,上前一步盯住那人,声调散漫冰冷:“你再说一次。”
一道浅蓝的身影挡到身前,他的个子太高,一下子遮住了佳怡的视线,佳怡拧着眉头上看:“你干什么?”
才说完,心动咚的重跳,头昏眼花中觉得自己瞎了。
年轻版的陈锦辉,已经英俊的不行,眉骨鼻梁下巴喉结,没有哪一处不顺眼。
只是他现在还是个学生模样,穿着大学生常爱穿的便宜纯色衬衫,下面配水洗牛仔裤,虽然刚才救了她一次,话语里也没有好意:“本来就是你不对,还是不要吵了。”
不、不对呀,怎么还能在这里碰到他?
这他妈的!
佳怡不由后退一步,鞋跟竟然卡进凹陷处,转身低头一看——天知道她的低跟羊皮鞋是怎么卡进去的!
陈锦辉及时拖住她的手臂,肃穆中带着些不耐烦:“你就不能看点路吗?”
触到的那一片肌肤,很有点烫,佳怡慌乱的甩开,跟躲瘟神似的,赤脚拔出腿,鞋子也不要匆匆的往前走。
陈锦辉停在原地,原本也没想再管,然后来往的车灯滑过来,女人手肘处流着鲜红的血。高腰的白长西裤下,也沁出了暗红色。还是大步追了上去,一言不发地挡住她。
佳怡头疼万分,但想着两人也认识,于是也就大着胆子对他发脾气:“让开!”
陈锦辉跟座高山似的动也不动,非常有耐心,好一会儿才道:“你受伤了,如果你不嫌弃,我带你去校医室包扎一下。”
佳怡推了他一把,推不动,于是拧身靠近马路边,刚好有辆出租过来,哐当一声,佳怡钻进去重重的砸上门,等车子跑出去老远了,她才大松一口气:真是活见鬼。
佳怡不住家里,因为家里人口比较多,厉爸爸有两个老婆住在港城的香山花园,还有一个老婆在加拿大,听说在澳门又养了个小女人。好就好在,厉爸爸子嗣不多,比较疼她,很多事也愿意顺着她。佳怡还没毕业就滚回来,他也就无所谓地说了两句,让她玩够了再回去拿毕业证。
佳怡回到公寓简单地处理了伤口,没料半夜膝盖骨那里疼的不行,没忍到早上,一个电话把惠城招了过来。惠城没化妆,头发乱糟糟地扎成丸子,把自家的家庭医生带过来:“你说你,昨天可急死我了,电话突然断线,眨眼就摔伤了,你跟我说说你到底怎么回事?”
佳怡忍着疼安慰她好一会儿,还好医生识相:“还是让我先检查一下吧。”
他试着摸摸腿骨,又敲敲膝盖,端起佳怡的腿要拉伸,佳怡大叫一声,惠城怒道:“你轻点儿行不行!”
“这得去医院了,需要正骨。”
惠城同医生一起搀起佳怡,抬公主一样送到市中心医院,开了个豪华单人间。
佳怡在病床上躺了一个月,躺胖了五斤之后,立马带着石膏腿离开了医院,她跟惠城一起去山上上了柱香,惠城不晓得求什么,专心地不行。佳怡对着释迦摩尼磕了三个响头,拜托驱掉霉运。
结果屁用都没有。
第二天,在四季酒店的旋转餐厅里,又碰到了那个灾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