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洲风风火火地赶来时,青杏正惶乱躲避卒吏的上下其手,撕扯间领口已被拉开,半遮半掩露出其间幽幽一抹雪色。
这时牢房外已经围住几名跃跃欲试的狱卒同僚,江洲一路踹过去,便是牢门摔响的动静也不及他将那卒吏当胸一踹来得地动山摇。
“龟儿子,当真是活腻了。”
他声色低沉,连带着整个空间气压也跟着下降。
也不管周遭跪趴了一地的告饶,他大手一扯揭了自身的大氅,将人裹得严实了挟进怀里,“把人带进来。”
青杏欲从密实的锦裘里探出头来,却立马被按了回去。
“乖了。”
再后来便是如顾仲堂听到的那样,他能从囫囵中转醒,原也是被江洲那一脚踹出来的动静惊动。
他看不到,却误以为是青杏遭了人欺辱。
“你这般把我带出来,官府那边怕是不好交代。”
青杏还在挣扎,她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她这话成功惹笑了他,兴致起来又想逗她一逗。
“如何是好,那将你再送回去?”
青杏一噎,面上显出为难的神色来,低声道:“这,这不妥的。我却也是冤的。”
那鬼地方她自是不想再进去第二回了,眼下受了这份恩情,她不得不感激:“你救了我,我记着的。”
江洲顺势想邀个赏,回觉这样无端在女儿家面前失了身份。又见她面色几般来回,甚是有趣,话一出口便成了:“一般人我可没闲心管。”
大概是他说这话时脸上的笑意太过轻佻,青杏睇一眼就不由想歪了:“不成的,我是个妇人,那种事不能再有了。”
“为何不能。”
江洲闻言收了笑,难得带了几分正色,“我说能的,那便一定能。”
空气一瞬间安静,尔后是长久的无言。
青杏打起珠帘瞧着窗外沿街的小摊小贩,洪安依旧热闹,市井依旧喧嚣,并没有因为少了谁而失了本色。
马蹄嗒嗒声隐没在此起彼伏的叫卖里。
她放下帘子,“这不是我回家的路。”
江洲已经半躺,闻言连眼皮都未抬,“嗯,去往我下榻的驿馆。”
“不行!停车!”
她欲起身,被他一条腿拦截在内。
不得法,只能朝着一门之隔在外驱车的江流喊:“快停下。”末了扭过身,“放我下去。”
“我虽施救你于囹圄,但在你的案情未查明之前,都是戴罪之身。你若是这会儿返家,岂非陷我于不义。”一贯慵懒的声色,显然不曾将此“不义”放在眼里,可他却摸准了青杏的性子,打得一手绝佳的人情牌。
商人重利,此言不虚。
果真那人儿就此静了下来。
他舟车劳顿赶来,这会儿确实疲累得紧。
说是驿馆,但规模却能与深宅大院相媲美了。
此地应是前朝旧部哪位富绅留下的宅院,年代久远然几经翻新后,倒别具一番风味。
青杏被安排在离江洲最近的一间厢房,房内摆设古朴典雅,竟有些不像这人的作风。她在感慨此人铺张浪费的同时,牢房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她不知管事将她引进宅院后,江洲已经驱马折返。
“你若是识趣,便自己如实交代,我待女人一向仁慈。”
他就站在栅栏外,负手看着里间凌乱。
杜月兰与秦四娘子刚遭受过一番折辱,他有些嫌恶,面上便显出几许不耐。
“呵,江郎在说些什么,我怎么有些听不懂。”秦四娘头颅低垂,披散的发丝掩盖了她的颤抖,只要她不承认,尽可将罪责推到杜月兰身上,为自己谋得活路,“此事我也是深受其害,江郎你也知道的,当初还是你将我提出牢房的。”
“你胡说!明明是你告诉我将天雄混在大郎的药里头!还让我将赃物放在林青杏的房里!”
“杜大娘子,凡事出口之前可要经过脑子。你说是我唆使你,可有旁人瞧见?且你对顾大积怨已深,又对顾二郎心思不纯,早前就与小林氏万般不对盘。”
江洲静默着看她们二人狗咬狗,朝旁边至始至终不敢抬头的县官挥了挥手,“此事你看着料理罢。”
没走出几步,猛然想到什么,遂挪步往右,他看见昏暗的角落里,一人垂首背靠墙壁坐着,他看不清其神情,扭转身子时往牢房外走时嘴角却不住上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