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夜巡--出道(3)

回程的路上她一直在翻那本小册子,才知道那是一个极悲惨的画家。一辈子穷困潦倒,放纵不羁,一生都被酒精、毒品、女人所包围着。

伊时雨看到一半就转头问:“盛先生的妈妈是不是吸毒?”

苏纹并没有瞒她,说:“是。”

是非常冷门的航线,头等舱里就她们两个人,伊时雨还想问什么,又不太敢,就又沉默了起来。

她对他的过往其实一无所知,只知道他是在纽约长大的,童年似乎也吃过不少苦,与盛家人完全不熟。

仅此而已。

伊时雨想了一会儿才又问:“我要是乱问问题,盛先生会不会生气?”

“对你?不会。不过碰到不想回答的,他会用自己办法阻止你问下去的。”苏纹道。

伊时雨回忆起上次向盛闵裳提问的时候,那是他从纽约回来的第二天,她最后问了什么来着?“你是不是很恨盛家人?”“新公司为什么叫柏珠?”

现在她明白了,他是用什么方法让她知道不需要再问下去了。

想到一半,脸颊发烫,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去见他。

苏纹却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很忽然地说:“你妈妈为了保护你已经付出了很多了,你明白这个吗?”

伊时雨点了点头,说:“我并不是因为这个跟她关系不好的。”

她跟她关系不好,是因为她们没有给过彼此爱的机会。妈妈为了将她养大竭尽了全力,她为了不被抛弃也竭尽了全力。她们表达恨的手段那么多,表达爱和感谢的办法却一个也没有。伊时雨想起那锅被煮坏的排骨,隔了那么久,还是会觉得心里有个位置闷闷的,想着能什么时候坐下来跟妈妈好好说说话,却发现根本没有那样的机会。

即便是苏纹在,也一样。

还是在那幢小房子里,妈妈看到伊时雨回来,也没有说一句多余的话,继续晾衣服。苏纹说清了来意,她就坐在那里听着,看也不看伊时雨一眼。伊时雨低头看自己的脚,为了回来特意穿了一身低调的衣服,在这个暗淡的房间里却还是有些不合时宜。因为通风不好,房间里布满了油烟和发霉的气息。窗外有一棵玉兰树,是一楼的人种的,可是三楼才能看到花。伊时雨有时候就边挨打边看那些玉兰,觉得做玉兰真好,可以只活一两个月就谢了。

挨打的理由是多种多样的,考试没考好、弄坏了家里的东西、做错了事、或者单纯的只是因为,妈妈在路上遇到爸爸了。

她把她的怨怼都发泄在了伊时雨身上,可是伊时雨的怨怼呢?又该发泄到谁身上?

听苏纹跟妈妈聊了一会儿之后,伊时雨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然后才发现,她的房间已经变成杂物间了。

她一点都没有想念过她。

想到这里伊时雨就关上了门,穿过她们直接离开了家。

苏纹在市区订了酒店,伊时雨就在酒店等她,她到傍晚才回来,也没有说话,独自对着电脑工作着。伊时雨有太多的问题想问,但最终也没有问。

比如说,你觉得我妈妈是个怎样的人?是不是很讨厌?

是的吧?

好像只有这样,她才能确定自己没有做错什么。

浅薄也好,自私自利也好,虚荣也好……想要过漂亮一点的人生又有什么错?

伊时雨不得不一遍遍说服自己,我没有做错什么,是她逼我走的。是,她是保护了她,是很辛苦,是千辛万苦把她拉扯大了,等着她报答她呢,可是她却走了。

“这是我的人生。”飞机上,伊时雨紧紧地捏住了拳头,望着窗外的云海想,我不能用自己的人生去偿还你,那太多了。

想要被人深深地爱着,小心翼翼地照顾着。想要有人告诉自己,做的事情是对的或者错的。想要有人能证明,自己并不是一个无药可救的人。

最后那些想要的,都在一个人身上实现了。那爱来得迅猛而炙热,伊时雨从未有过选择的机会,在最惶恐的时候遇到了盛闵裳,他完完全全地接纳了她,并拯救了她。

莫迪里阿尼死去之后,深爱着他的妻子珍妮随即就从楼上跳了下来,肚子里怀着他们的孩子。

对年轻人来说,死亡是爱情最好的成全,利刀般地斩断所有可能出现的遗憾与不甘,让一切在最好的时候戛然而止,不再需要与尘世纠缠,归于洁白与宁静。

而性爱与死亡何其相像,血液与心跳一同攀升到了极限,悬在空中寻求一个解脱,如此挣扎并如此用力,如同滚烫的火炉,被煅烧,被炙烤,绝处求生般地屏住呼吸,然后嘭地一声,爆炸般的快感袭来,大地重新归于岑寂,有细雪落下,沙沙地响。

再次见到盛闵裳时,伊时雨比任何时候都热烈,她几乎要把自己熔进盛闵裳的身体一般,吮住他的唇不放,双手在他的身体上摸索着,拉开他的腰带,将手伸了进去。

盛闵裳呆了一下,之后才抱着她回到卧室。伊时雨还未等衣服脱完,就翻身上去,俯身咬住他的肩膀,指甲也陷入到了肉里。盛闵裳痛得倒吸一口气,皱眉,几乎都快要叫出来了,迟疑一会儿还是忍住了,深呼吸一口气,支起了身体,扶着她的腰部配合她。

第二天起床时,伊时雨才发现那些伤口,怔了半天,脸红了。

“现在知道害羞了?”盛闵裳无可奈何又没好气地取过衬衫预备穿上,却忽然呻吟一声。大约是头一天太用力了,肌肉酸痛无比。

“痛吗?”伊时雨紧张地问。

“非常。”

她顿时又内疚起来,低着头跪坐在床上,仿若犯了错一般。盛闵裳望了她一眼,不禁笑了起来,捏捏她的下巴说:“骗你的。”

可是他背上的抓痕又的确像惨遭了野猫的袭击一样,毫无规律地纵横交错着。伊时雨脸红红地帮他穿好衬衣,之后就又一言不发了。盛闵裳不得不吻了她一会儿,才说:“晚上我要在这里请客,下午酒店的厨师会过来,你好好准备一下,穿漂亮一点。”

“请谁?”伊时雨好奇地问。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他穿好大衣,揉揉她的嘴唇,又吻了吻她的额头才离开。

梳洗的时候伊时雨才发现自己的指甲也裂开了,特意新做的指甲,是非常保守的圆形角,贝壳色。然而越是简单的款式,越需要精心打理,她在美容院花了足足两个多小时,去死皮,按摩指缝。一双普普通通的手如宝石般雕琢一个下午,结果一个晚上就报废了,让苏纹看到非骂死不可。

伊时雨头痛地想了半天借口,才起床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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