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如墨色垂幕般的天上还挂着几颗星子,天边微微撕开一道口,透出几许天光。
宽阔的河道上,船桨带起阵阵波涛声,大大小小的船只往来穿梭不停,一艘双层舟舫夹在其中,晃悠悠的停在了空下来的码头上。
五口渡是大周朝南北通衢的要津,也是燕衡两州商贾行客必经的黄金水道,此处还可通平津入海港口,因有大小五个码头而得名,商旅往来不绝,即便是晨光熹微之时,码头上也是人头攒动,热闹不已。
因着船家生病,路上耽误了一些时日,原本要在前一天上午到渭南的这艘舟舫此时才披星戴月的到达五渡口。舟舫停稳之后,船上陆续有旅人下来,大多结伴而行,其中一位身穿蓝色长袍的少年郎便看起来有些形单影只。
终于挨了地,沈婥微微弯下身子,跺了跺脚。
在船上呆的时间长了,突然站在地上,恍惚有点头重脚轻之感。
“小卓兄弟,你可有落脚之处啊?”身后传来询问之声。
沈婥回头,是在船上碰见的一家三口。
她嘿嘿一笑,如玉贝齿被微黑的肤色衬得更白了,“有的,远哥不必担心我,快跟嫂子回家吧。”
方远点点头,忠厚的脸上因长途跋涉显现出疲惫之态,“这便好,若你得空,就来城中东角巷的方记铁铺寻我,你嫂子厨艺十分不错,让我们好好招待你。”
“那是自然,远哥到时可别嫌我吃得多。”她一口应下。
方远哈哈大笑道:“随时恭候!”
就此话别。
沈婥环顾四周,想找个人打听一下九巍山怎么走,只见迎面走来几个彪形大汉,护着前后几个足有三四十立方米的大箱子过来了。
这几个彪形大汉外表长得粗犷吓人,态度也十分蛮横跋扈,遇到挡道的行人便一把推开,有行人被冲撞在地,想讨要个说法,被身边同行的老脚夫拉了一把,示意不要招惹。
沈婥看在眼里,知道这伙人应该是地头蛇,十分识相地抬脚往旁边挪了几步,突然听得小儿哇哇大哭的响动,跟方远一家在船上呆了三天,沈婥认出那是他儿子的声音,心中突然一沉,脚下生风,已经循着哭声跑了过去。
原是方远与妻子整理行李,没来得及顾得上儿子,三人背对着那一行大汉,方远的儿子方怀被沉重的箱子重重的磕了一下,正巧碰在楞上,如今后脑处正潺潺往外冒血。
方远心疼儿子,见他后脑出血,顿时火冒三丈,怒极抬眼,却在看到那箱子上的浮雕印记时,生生把满腔怒火给憋了回去。
沈婥到时,看到的便是这番景象。
她侧过头,盯着那伙人渐渐远去的背影,眼中划过一丝冷意。
……
运箱子的四轮架到了船边,几个大汉呼着号子,合力抬动把箱子从四轮架上卸下来,刚抬到一半,就听左前方打头的那位哎呦一声,手上脱了力。
他一脱力,整个大木箱子重心便稳不住地往地上倒,带着几个男人都摔在了地上。
一时间,骂娘的草大爷的夹杂着呼痛声络绎不绝。
“李大山你他娘的怎么回事?”一个带着白头巾的壮汉从地上爬起来叫骂道。
李大山揉揉腿窝,既纳闷又委屈,“我腿麻了一下,又不是故意的。”
白头巾壮汉方才跌的厉害,看李大山还找理由,更是窝火,手上的木棒子一扔,气道:“好好的你麻什么?这是在哪个娘们儿腿心泄了力,劝你悠着点,别媳妇儿还没找到,就先在骚婆娘身上精尽人亡。”
此话暧昧粗俗至极,话音一落,惹得众人哄笑,带着猥琐。
沈婥躲在一边暗处,把他们这番话听了个全,不禁感慨,谁说古人保守,明明开放的不要不要的,这种骚话还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说这么大声。
见他们吃了教训,沈婥抬脚想走,刚挪出一步,就听一声惊呼。
“这是什么!”
步子一顿。
……
码头人多,箱子倒下的时候,有不少人过来围观。
几个汉子骂完了发泄过了,抬手让周围的人都散了,然后准备扶起箱子继续工作,岂料刚才这一摔,把顶上本就虚虚安装的钉子给摔了出来,他们一动,上面的木盖子就掉了下来。
就有人好奇的往箱子里看了一眼,这一看不打紧,里面竟然全都是女人!
密密麻麻,一个不大的箱子里,足有二三十个看不清面貌的女人!
“这……这……这是贩卖人口啊!”
有人吼了一嗓子。
几个大汉也呆了,他们奉命为沐家堡做事,都是底层人物,根本不知道在帮他们运送什么,看到这一箱子的女人,一个个俱都脊背发凉,面面相觑,最终看向扎着白头巾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