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仪上了幼儿园后,就一直住在一个年龄比她大上一岁的非封闭小区。九十年代的样式,窗子高高的。
九十年代的小县城里,有钱人都会买声音带感的摩托,还有大哥大。方仪的父亲两样都有。方仪上小学的时候,小县城里的有钱人开始换上了小轿车,方仪的父亲却没有换。在方仪中考前,父亲的坐骑一直都是那辆墨绿色车身的摩托,和方仪的岁数差不多。
父亲接她放学回家的时候不多,但每次骑着摩托接回她,都要指着自己住的这栋古板的住宅对方仪说,“这是爸爸盖的。”
方仪的父亲裘红生是木匠起家,后来做了好些年的包工头,撑起了小县城里的好多砖瓦楼房。过了好些年的风光日子,也在那时有了方仪。
方仪的出生却像是带着什么东西,随着她渐渐长大,裘红生的生意一日不比一日,在方仪刚开始读幼儿园的时候,被人骗了一大票,搭上了名下的大部分不动产。
裘红生开始给人打工。
方仪的妈妈走了,后来跟了别人。
方仪记得,妈妈离开家的前一夜,碗筷茶壶在客厅里飞,父母的争吵让方仪害怕得缩进被子里。小小的她不敢去拦,也不想听。躲着躲着,爸爸走了,妈妈也跟着下楼去了。方仪从被子里探出头,盯着头顶白闪闪的灯,直盯得灯都重了影。
方仪起身坐在床上,手臂环住双腿,头缩在膝盖上,静静地等着妈妈回来。她还要听妈妈给她讲睡前故事呢。
不知过去了多久,妈妈终于回来了。方仪没有等来睡前故事,等来了一句问话,“方方,你愿意跟妈妈走吗?”
方仪脑子里闪过今天在幼儿园和她一起玩金鱼的长相白净的酒窝小男孩,还有哄她睡午觉的温柔的小老师,“走去哪里呀?这里挺好的呀”
“你喜欢爸爸还是妈妈?”方桐摸了摸女儿的头顶。
“都喜欢。”
方桐抱着女儿睡了一夜。天还没亮,方桐起身给女儿做了一小锅她爱吃的皮蛋瘦肉粥,盛出来装进方仪的小保温桶,轻轻拧上一圈盖子,洗好了方仪最喜欢的小勺子,一起放到了方仪够得到的小矮几上。
方桐走了,留下了方仪。她和裘红生本就是一段男人婚外的错误,没有婚姻关系。她不能带走方仪,飘荡无居,没有工作,如何带孩子过活。
方仪醒来后,家里空无一人,喊了好几声妈妈,却没有人回答她。小小的方仪被恐惧感包围。她从床沿爬上卧室的窗户,想看楼下有没有妈妈的身影,看了半天只看到了楼上买菜回来的阿姨。她还没有学打电话,更不知道号码,盯着电话上的数字直哭。
门锁响动,爸爸回来了。
裘红生抱起女儿,“想不想跟爸爸去找小狗狗玩?”
方仪抱紧了他,死死不放开,“想。”
“到那要听话,方方。”
方仪不大明白,乖乖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