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寒,明月勾。
凛冽的北风呼啸地在耳旁刮着,混杂着细小的雪粒子,劈头盖脸的往人身上砸,马车门帘被高高的掀起,阿洄架着车的手被冻得发紫,她腾出手来裹紧了披风,又将厚厚的衣领往上拉了一点,一张脸挡得严严实实,只露出明净的眼眸在外,却被北风刮得不得不眯了起来。
她隐隐的看见前方一片连绵起伏的山脉,在心里默默算了一下距离过后,想到这已经是武朝与北周的边界了,近几日也未曾看到有人追来的踪迹,思及此,她驱马的动作放缓。
马儿经过这几日没日没夜的奔驰早已不堪重负,接收到主人的赦令,立即放缓了步子。
阿洄倾身向前,摸了摸马的头。
“策风,辛苦你了。”
感受到马儿鬃毛在手心的触感,她思绪飘远,不由得低低叹了一口气。
风雪似乎在此时也有了暂缓的趋势,阿洄看着天上挂着的一弯寒月,继续驱马向前。
武朝与北周交界处的这片雪山,绵延数百里,常年积雪不化,其中有一山峰,又称绝峰,是两国间天然的屏障。
看着离那座山脉越来越近,阿洄决定休息一会再动身。她打开水囊,却发现已经冻成了冰,摇晃了两下水囊无果后,她盖好盖子,从怀里掏出冻得发硬的干粮,掰了一小块放在嘴里慢慢融化。
此时她已经钻进了马车里,正一一检查各种物什是否完好时,忽然听到了马车外策风不安的响鼻声。
策风跟了她许多年,这匹马儿早已与她心灵相通,此时策风发出这样的动静,只能说明一件事,附近有人。
她浑身的寒毛一下子竖了起来,手抚向自己的腰间,确定了匕首还在,心下稍安,又将袖中小药瓶的瓶塞轻轻打开,她这才无声地掀开了马车的门帘。
并没有想象中的刀戈相向,除了北风仍在呼啸的掠过耳畔之外,这里听不到任何其它动静,一如之前一样,方圆百里只有她一个活人。
阿洄有些迷惑,却见策风朝着一个方向,口中不停的喷吐白气,她顺着策风的方向望去,只见距她百丈之外的地面上伏着一个人影,看身量是个男子。
应该不是敌人,她心下稍安,同时又感到迷惑,这附近除了来往的行商,平时可以说是半个人烟也看不到,此人无端出现在这里,生死不知,其它不论,这个人一定是个麻烦。
自顾尚且不暇,又哪来闲心管他人性命。想到这里,她心下没有任何怜悯之心,打算直接驱马离开。
走了两步,她咬了咬牙又倒转回来,医者的本能让她无法对一条人命坐视不管。
她下车走过去,先将那人翻了过来,探了探他的鼻息,虽然微弱,但尚有气息,他的鬓发凌乱,一张脸被冻得青紫,身上的衣物也是破破烂烂,血迹斑斑。
阿洄继续在他身上摸索,从他衣襟里摸出一块铜制的令牌,她举起来,对着月光分辨了一下,心中一惊。
是武朝军中的令牌,看纹样,此人在军中身份还不低。
现在,她可以确定此人是个大麻烦了。
*
他是被唇上的冰凉刺激醒的,感受到那是什么,他贪婪的张开嘴,一股水流流进他的腹中,滋润了他干涸的脾肺。
他想继续喝,唇上的东西却移开了,他不由紧皱眉头,想继续寻找那水的来源。
“这塞北的水太过寒凉,如今多饮于你复原无益。”
却听得一道清泉般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有人。
他双眉一锁,身体迅速作出了反应,一只手在身下一撑,身体坐起,感受到声音来源,另一只手迅速锁住了那人的喉咙。
直到此时,他才缓缓睁开眼睛,打量起周遭环境。
这是一辆半新不旧的马车,周围乱糟糟的摆放着许多箱子与瓶瓶罐罐,地板上还堆放着许多他叫不出名字的药草,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东西。
他的眼神移到自己身前,不期然的与一双明澈的眼睛对上。
或许是很久没有看到过这样干净的眼神了,他一愣,复又上下打量起被自己制住的这个人。
显而易见,此人是个女子,不过对方戴着风帽,且大半张脸都被衣领处的布巾挡住,只是从白皙的皮肤和弧度优美的眼睛来判断,不难看出她容貌姣好。
不过这些与他都无关,他眼神一厉,手下力道又加重了些。
“你是谁,又是谁派你来的。”
嗓音低沉嘶哑,带着浓浓的压迫力。
出乎他意料的是,对方不为所动,仿佛感受不到他传来的压迫力一般,双眸静静的注视着他,一动不动,双方便保持这样的姿势僵持着。
丝丝缕缕的痛感从身上传来,他脸色愈发苍白,就在这时,他身前的身躯动了,他只感到自己肋下一麻,双手失了力道,不由自主的便松开了对对方的钳制,同时,一股力量从她的身上传来 ,他还没反应过来,自己便翻滚出了马车之外。
一头栽在被冻得干硬的地上,他闷哼一声,被摔得有些脑子发懵,身上的伤处又开始传来痛感,他低低嘶了一声,身后却传来平淡的声音。
“若你分不清恩人还是仇人,咱们就此别过,你这条命,就当是我送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