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嬷!我不上什么高中了,就等到明年开春跟村里包一片地,帮着你种菜,我们一起养庄稼过日子!”
十五岁的孔翎站在门口,看着小院里搓玉米粒儿的老人,着急得直跺脚。
阿嬷转过头瞪了她一眼,佝偻着背扔了句,“胡说!”
这话轻飘飘的,却不容置疑,她心里着急,跑到她身边蹲着,仰起头眨着大眼睛看她,“我说真的!阿嬷!我不上学也没什么关系,家里没钱我们就先赚钱,我很聪明的啊!等我赚够了钱……再重新去考学!也不chi啊!”
阿嬷被她逗笑,“到时候,你一个三十多岁的学生,跟一群十六七岁的一起上课么?”
孔翎不假思索,根本不觉得有任何问题,“对啊!”
阿嬷叹口气,看了眼她的额角,将她的鬓发理了理,看了眼她身上硬硬的牛仔长裤,不悦道,“怎么又不穿裙子?”
孔翎抿唇,没有说是因为她个头窜得快,前年买的那条花裙子已经穿不下了,只是摇头,“我不喜欢穿裙子!裤子方便,能帮你提水,浇地!”
外婆还是摇头,“女孩子就要多穿裙子,雀雀,你穿裙子好看的呀。”
孔翎倔强沉默着不说话。
也许真的没有女孩子不喜欢裙子,可是裙子太贵了,而且要小心翼翼地穿才行……别走光了,别弄脏了,别穿得不优雅。
她不是个有机会小心翼翼的姑娘,更不能碰那些太贵的东西。一概说成不喜欢,从根儿上斩了念头,会更容易些。
“B市的七中是好高中,他们看得上你,给你发录取通知函,是多少学生求都求不来的事儿。咱们雀雀成绩好,又漂亮,不能荒废了学业,你只有好好读书走出鹿山,才能过更好的日子……”
少女红了眼,大声强调给她听,“我不要更好的日子!我要陪在阿嬷身边!”
阿嬷手上的动作缓了缓,黝黑的侧脸上刻着一道道皱纹,闻言更深地绽放起来,“你有这份心,不论人在哪儿,都是陪在阿嬷身边的。”
她笑着看少女的脸庞,年轻饱满的脸颊像颗红苹果一样,她们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一样,弯成一道盈盈的月,“难道雀雀不想住大别墅,接阿嬷去城里享福了么?”
孔翎心里难受地嗫嚅,“我当然想……!”
阿嬷点点头,“人得有取舍的,雀雀。既然咱们想过好日子,就不能一辈子荒在这大山里种地,你得去外面读书呀……”
她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说什么种了地赚了钱再去念书,都是自欺欺人的话罢了。
“可是……”
我们没有钱啊。
B市的那所重点高中,学费加上住宿费,生活费,林林总总算起来要个十五万一年,她付不起。
阿嬷自然知道,沉默着继续掰手里的玉米,有条不紊地讲给她听,“我已经托人找买家,把家里的两头猪,和这些鸡鸭鹅都卖了,再卖了那头耕地的老牛,等八月份到了,今年的收成我们只留够吃的,剩下的也都抓紧卖出去……应该差不多能够你大半年的学费。”
阿嬷永yuan是这样,任何事情,任何困难面前,她都不会忘记做好现在该做的事,然后再一步步打算将来,“剩下的,等你上了学,阿嬷想办法下山卖点编织物之类的,或者给人接接缝缝补补的活儿赚钱。”
“供你上学,是肯定要的,就算不说阿嬷喜欢你读书……又怎么对得起你爸妈呢。”
提到早逝的父母,孔翎眼眶一热,咬着唇倔强地转过头去,拿衣袖抹了把眼睛。
有匆忙的脚步声渐渐临近,村长一把推开了院子的门,看了眼围在一处的祖孙两人,累得直弯腰喘大气,“啊哟!雀雀外婆,你们在家呀!怎么给你们打电话不接啊?”
孔翎站起来,朝门口迎过去,赧然看着村长抱歉道,“家里……欠电费了,我还没来得及交。”
说完不希望他再多问,很快带了话题,“村长找我们有事儿?”
村长看了眼这个亭亭玉立的姑娘,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叹口气,“雀雀,你这不是考了高中了么……你们家的情况,我也知道,这几天都在帮你留意着想办法。学么,咱们不能不上,村里少有你这样学习的好苗子……我帮你留意了一下,听山下的人说,最近有个优秀学子寻求资助的什么互联网站,很有用的!”
“资助……?”
孔翎转头和外婆对视一眼,这辈子老人家的活法就是不求人。她小的时候,哪怕家里一个男丁壮丁都没有,靠着仅有的一头老牛,外婆一背篓背着她,一手牵着牛,就这么种了好些年的地,从没求过村里村外任何人。
家里再苦再难,外婆都是靠着双手去养活她,如今说要靠别人的资助上学,她心里不能接受,下意识就想要拒绝。
可阿嬷沉思一下,却缓缓站起身开口,“人家资助我们雀雀……能给多少钱?”
孔翎闭嘴了,她知道,若不是山穷水尽,阿嬷不会问这样的话。
“只要你们发了资料给人家,人家核实过确实是困难到上不起学,雀雀一年上学的花费人家就都能承担了!”
村长看着少女抿紧的下唇,好心劝道,“雀雀,我知道你心气儿高,可是这……咱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不是?况且你上了学,好好念书,有奖学金了拿奖学金还给人家,没奖学金,以后毕业挣了钱,有了好工作,这辈子多偿还人家些,当个再生父母似的孝顺人家,不就结了?”
阿嬷点点头,朝着她鼓励地笑,却也不多说,把一切选择的权利都交给她自己,“这个自然,我们雀雀是最有心,最重情的孩子……”
孔翎缓缓回头,看了眼外婆那双布满深深纹络的手,沉默着垂眼。
她已经七十岁高龄了,别的老人在这个年纪,合该是安享晚年的时候。
而阿嬷满头的白发,爸妈死的时候哭坏了眼睛,腿脚也不好,若是真让她再为了自己上学的事日夜操劳,她怎么能安心读这个书?
村长说得对,一时穷又不是一世穷,等有朝一日她考出来了学,找份工作,哪怕省吃俭用,也一定千百倍地报答资助自己的恩人。
她听见自己暗哑的声音,艰涩地开口问村长,“怎么申请……这个资助?”
村长一拍大腿,从怀里掏出一块皱巴巴的纸,朝她高兴道,“明天你下山,去那个能上网的网吧,输入这个网址,填好资料,留个你家的电话……算了,你家电话打不通,留我家的吧!写好自己的信息,就能申请了!”
那信息上要一张照片,孔翎的手机不能拍照,只好在网吧拜托老板拍了张模糊的大头照,背景是网吧昏暗za乱的人群。
也许是她的家庭状况太过贫穷,发到网上没两天,她就收到了村长的好消息。
十五万,直接打到了她和阿嬷唯一的那张银行卡上,足够她一整年的花销。
孔翎抱着外婆喜极而泣,在开学前仔仔细细收了最好的麦子,攒出一袋细细的面,准备带去城里送给这位恩人。
开学前一天,她背着外婆连夜赶出来的书包,离开了家。
阿嬷送出来,站在村口的大槐树下跟她挥手,一边挥手,一边跟着车往外步履蹒跚地走。
孔翎看红了眼睛,伸出脑袋扒在窗口,喊,“阿嬷!我一定会好好念书的!你要照顾好自己,我会想你的——”
三轮车突突的声音盖过少女的声音,她的话音和发丝都被风吹乱,瘦小的阿嬷和村子,终于都在她的视线里变成一个模糊的点。
***
这位恩人没有留下任何联系方式,孔翎只有他打款来的银行卡号。
她在开学第一周安顿好自己,趁周末的时候在B市给阿嬷打了个电话报平安,然后就去了银行,解释清楚以后,拜托柜员顺着银行卡号给她找到了恩人的手机号码。
九月的街头人来人往,孔翎依稀记得那天的云特别漂亮,高大的白杨树叶纷落,她握着手机,忐忑地听着手机里的接线声。
“嘟……嘟……嘟……”
几十秒后,响起了一个男声,冰冷且礼貌,“您好?”
她怔了一下,本以为资助自己的人约莫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没想到听声音,也就不过三十左右的样子。
她没和这个年纪的成熟男人打过交道,更何况,还是有恩于她的有钱人。
孔翎笨拙地握着手机,一手微微捂住听筒,防止她这台破旧的手机信号不好,让对方听不清她的话,“喂!您好……我……我是孔翎,是您资助的B市七中的学生……”
那边人疑惑地重复,“孔翎?”
他的背景十分嘈za,似乎有清脆的台球碰撞的声音,和男男女女放肆的叫好笑声,那人顿了下,转瞬回想起来她是谁,第一反应是警惕,“钱已经打到了你在网上留下的账户里,你有什么事?”
孔翎连连红着脸否认,“是的!钱已经收到了!但是我想……”
那头再次毫不留情地打断,“你怎么知道的这个号码?”
孔翎怔了一下,如实回答,“我去了银行,给工作人员出示了资助证明……”
似乎他还有要打断的意思,为防止自己的恩人误会,孔翎连忙继续道,“您不要误会!我是想亲口感谢您,才给您打来这个电话的……如果可以的话,我从家里带了一点米和面粉,虽然不贵重,但这是我和我外婆的心意,希望能送给您……”
那头沉默了一瞬,然后忽然告诉她,“你等一下。”
孔翎怔怔听着手机里传来的一阵碰撞似的za音,然后那头yuanyuan地换了个男声,比刚才那个更年轻些,十分不耐烦地问了句,“谁啊?”
一阵低语声过后,她听见那个年轻男人“哦”了一声,不带什么感情地接过电话,“喂?”
孔翎站直了身体,立马应了一声,“喂……您好!”
那头没给她浪费时间的机会,“女学生是吧?听说你要感谢我?”
“是的!我想送您……”
“行,谢意我收到了。你不用太当回事儿,十五万而已,小钱。你要钱是为了上学对吧?”
她没听过有人能用这么猖狂的口气说话……
十五万,她脑中的天价数字,他居然这样满不在乎地说是小钱!
拿人手短,孔翎弱着嗓音点头,“是……”
那边似乎点了点头,很满意道,“那就好好读书,缺钱再找我。”
说完,没等她有任何回复,直接挂断了电话。
少女呆呆握着手机,捧着一布袋的面粉怔愣许久,然后才慢慢地,一步一步往学校挪。
不用吗……
她看了眼自己手里的面粉,想了想人家刚才说十五万是小钱的口气。
自嘲地笑了一下摇头。
确实是太寒酸了。
看得出来,这位恩人,根本就不需要她的感谢,甚至觉得这个资助不值一提,如非必要,也根本不希望收到她的打扰。
她隐约明白过来,她擅作主张去银行查他的手机号,是僭越了。
她不敢再僭越,她的学费还要指望人家,如果惹了人家不高兴,她不知道要怎么活下去。
可是手机微微震动一下,那头发来了一条短信,明显是先前接电话的那位助理的沉wen口气,“陆总说,既然你有了他的手机号码,有事的话可以再联系他。”
她诚惶诚恐地回过去一个“好”,然后整整两年没敢再碰过这个手机号码。
林夕在给王菲的《流年》里写,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
十七岁的孔翎,到底没能幸免。
她在高二的暑假前夕准备回家,却接到了村长的电话。
外婆眼疾犯了,连着最近的操劳,导致心脏衰竭,之前怕耽误她期末考试,一直没有告诉她,现在人已经躺进了县里的医院。
大夫说,要做心脏和眼角膜手术,至少需要八十万的手术费。
否则,人很快就要不行了。
村长在电话里一声声地叹息,沉痛地告诉她,“我们大伙儿捐了些钱,可还不到五万……雀雀……你阿嬷说,不要做手术了……”
孔翎的脑子“嗡”地一声,眼前一片雾蒙蒙的血色,顿时什么也再听不见。
爸妈没了,从小到大,她只剩下阿嬷。
如果再失去了外婆,她就真正成了一个孤儿,一无所有。
她手在抖,几乎握不住电话,一双眼红得滴血,却毅然决然地告诉村长,“做!手术一定要做……钱,我会去想办法!”
她除了来找这位姓陆的恩人,没有别的办法。
两年间,他的学费准时准点地打到她的账户里,第二年甚至给了二十万。
孔翎不敢打扰他去说些有的没的,却也根本没有多花那五万块钱,还利用假期时间打工赚了几千块,一起存在卡里,准备毕业后一并还给他。
时隔两年,她再次拨通这个号码。
这次是他本人直接接起来的,依旧是那个漫不经心的调子,连背景里的吵闹都没有变过。
助理两年前存了孔翎的号码,他笑着对电话“喂”了一声,听起来心情不错,还记得打趣她,“女学生?”
她不知为何,面对这最后的希望,恐慌着,像要抓紧溺水前的那根浮木,只能做最后的奋力一搏。
她喉间哽咽,压抑着哭声开口,“陆……陆哥,我能不能见您一面?我家里……出了点事,想请您帮帮我……”
这话太羞于启齿,她受着人家的资助念书,还要再开口朝他要钱,一要就是八十万。
她怕他不答应,更怕他答应,这恩情,她一生难偿还。
可她到底需要他答应,连“陆总”也不叫了,直接叫“陆哥”,亲昵得笨拙又刻意。
孔翎想得分明,外婆从小就教她,不能轻易要人家什么,有舍才有得,你要了人家什么,必然要还人家什么才行。
要之前,掂量清楚,自己还不还得起。
她一个穷学生,一穷二白,拿什么还得起呢?
还不起,就只有电视剧里最常见的,最无奈的办法,作为女人,钱债肉偿。
她拨通这个电话,已经想好了,如果他要求她做什么,那她也都会答应下来,毕竟,这是她唯一能交付的筹码。
那头男人倒怔了一下,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个称呼,只是疑惑地拧眉,“你怎么知道我叫陆戈?”
孔翎愣了一下,没想到误打误撞知道了他的名字,她没说话,听见那头有女人甜腻的声音催促,“陆哥,跟谁打电话呢?到你了呀!勾圈凯尖二,要不要!”
陆戈哼笑一声,歪头夹着手机甩了几张牌,啪啪作响,“老子他妈王炸!能不管这孙子?!”
一群人笑得放肆,孔翎在吵闹里握着手机,无力地叫他,“陆哥……我……”
他完全没有耐心,“哎知道了知道了!滨湖会馆,你过来吧!”
那头吊儿郎当扔下一句话,然后又一次毫无征兆地挂了电话。
孔翎完全不觉得他失礼,此刻甚至感激得要哭出来,她奢侈地来不及坐公车,打了个出租直奔滨湖会馆。
金碧辉煌的会馆大门高达十多米,深沉高贵的大理石和梳着马尾,一身朴素校服的学生是那么格格不入。
会馆门口站着身穿黑色西装的保安,伸手拦住了她,孔翎没办法,说自己来找人。
不多时,有穿着得体制服高跟鞋的迎宾走出来,看了她一眼,依旧保持着微笑,“请问您找谁?”
孔翎红着脸咬唇,“我找陆戈,陆总……”
迎宾笑着点点头,“请您稍等。”
她对着领口夹着的对讲耳麦沟通了半晌,似乎得到了回应,才惊讶地看了孔翎一眼,不过也只有一眼,高级会所工作人员的绝佳职业修养再次令她堆起一个比方才热络几分的笑,伸手道,“请您同我来。”
孔翎穿着一双运动鞋,却也有一米七三,比这迎宾小姐穿着高跟鞋还高点。
两年的时间,没了在山里干活儿时候的剧烈日晒,她的皮肤又白了回来,整个人也长开了些,越发看着像朵出水的莲,亭亭玉立,即便衣着土气也难掩质朴的美貌。
她战战兢兢地跟着她走到一扇高大的红木门前,迎宾小姐侧身,拉开了那扇门。
如果说人生的每一幕都运用了拍电影的手法,那么此刻在她的记忆里,就是后来从各个角度反复播放的多机位蒙太奇。
从那扇大门,到这个穿着制服的微笑迎宾小姐,再到门上雕刻的张牙舞爪的团龙,和古铜色金属质感的门把手,无一不深深烙印在她脑海里,成为钻进她午夜梦回的魇。
这扇本不属于她的大门被轰然打开,她自此,从人间一脚跌落地狱。
可地狱是那么美,那么纸醉金迷,甚至繁花盛开,香气扑鼻。
门里是衣着华丽的男男女女,一派欢声笑语,高脚杯里倒满了各色的酒,桌上是一道道精致的餐点和水果。
那群人围坐在宽大的桌前打牌,在门被拉开的这一刻,默契地保持着唇角放肆的笑容,转头来看她这个不速之客。
孔翎只踏了一步,就捏着校服的下摆,再不敢动。
那些男人怀里的女人长发卷曲,妆容精致,领口低垂,露出姣好的女性胸部轮廓,皮肤白嫩,大腿修长,统统都是她们的资本,她们踩着高跟鞋,将一切女人的性感暴露在男人们眼前。
而她,素面朝天,浑身都透着土气和稚气,简直像只误入天鹅群的丑小鸭。
自惭形秽。
如果不是为了阿嬷,孔翎一辈子都不可能踏足这间包间。
没有人开口问她是谁,她知道自己现在看起来一定很傻,但她的性格不是坐以待毙,只好在这一片不友好的目光里强自开口,声音都在发颤。
“请问……哪位是陆哥?”
“哟!”旁边稍胖的男人笑了一声,用手肘碰了碰懒洋洋坐在正中央的人。
面容俊美的男人染着亚麻色的短发,穿着白衬衣,从她进门的那一瞬间打量了她一眼,然后就继续低头去看自己的牌,好似她不过是一团随便飘进来的空气。
“陆哥,可以啊,玩儿上这么清纯的款了?”
“啧,”他不耐烦地抬眼,警告地瞪了胖子一眼,左耳的钻石耳钉在午后的日光下折射出光芒,看上去熠熠生辉。
“瞎鸡巴说你妈呢?这是爹资助的学生,女高中生!懂么你。”
胖子更傻眼了,“操!你他妈没事儿钱烧的?不资助老子,资助什么女学生?还不是心里他妈有鬼,想玩没开苞的干净货?要么说你脏呢陆戈,去会馆点个雏都不肯了,非要自己他妈玩养成!”
旁白有人笑着附和,赤裸放肆地打量着孔翎,“还是陆哥有钱会玩,这女学生是漂亮哦!这纯纯一眼,哎哟含羞带怯的,看得哥哥心都软了……哈哈哈!”
“滚你们妈的,门口停了辆刚买的阿斯顿马丁的人用我资助?老子心里有你们妈!爹坏事儿做多了怕遭报应,做善事儿冲冲,不行啊。”
他吊儿郎当地笑,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鼻音动听。
陆戈伸直手臂搭在真皮沙发上,衬衫领口松垮垮地散了一大半,终于收回目光,再次施舍地落在孔翎身上。
他打量她,饶有兴趣地从头看到脚,再看回来,定格在她面容上,然后勾唇挑了挑眉,邪气又流气,“我记得我看过你照片,长得还不错,真人更好看点。”
说完朝她勾了勾手,招猫逗狗一样,“过来坐。”
他身边红发的女人嗤笑一声,根本没把她放在心上,靠在陆戈左边,举杯喝了口酒,旁若无人地哺给他。
孔翎在陆戈和女人接吻的声音里走到他身边坐下,陆戈感受到她,一把伸手将孔翎的头摁在了肩上。
他推开女人的唇,笑着朝满屋子的人炫耀,“左拥右抱,羡不羡慕爷?”
红发女人笑嘻嘻地靠在他胸上,拿手指不断地摸他,取悦他,讨好他。
肩膀被他大手摁得生疼,男人身上浓烈的香水味和烟酒味令她感到陌生又害怕,孔翎红着脸歪着脖子,动也不敢动,僵硬地像头要断掉一样,和那怡然自得的红发女对比鲜明又滑稽。
“陆哥……”
她声音细弱蚊蝇,偏偏说话字正腔圆,没有任何口音,动听得很。
陆戈没有回头,胖子却觉得稀奇,笑起来用舌头打了个响,问她,“哎,学生妹妹,你是叫他陆戈,还是陆哥哥呢?”
然后转头对着陆戈啧啧地笑,猥琐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叫得可真好听,要是老子叫陆戈,都被她给叫硬了!”
所有人的哄笑声里,陆戈垂眸淡淡看她一眼,大咧咧地牵过她的手放在了自己裤裆上,昂起他线条优美的下巴,“你是不是有事儿要求我来着?要钱是吧?”
她再傻,也知道男人的裤裆下那软软一团是什么,循规蹈矩的好学生孔翎十七年来哪里碰过男人?
头一遭碰,却就碰到了这么敏感私密的部位。
她羞愤欲死,隔着裤子被他的性器烫得浑身发抖,她怕极了,咬唇挣扎着想要收回手,却被他死死按着手腕。
另一侧的女人看了眼陆戈,乖顺给他点了根烟,他低头叼在嘴里,朝孔翎喷了口烟雾,她在浓呛难忍的烟草味里听他开口调笑自己——
“再叫一声,给我叫硬了,陆哥给你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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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人,是她命里的魔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