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忙碌碌一整天,下班时天已黑了。
乐斐看了看车来车往的街道,眼神倦怠。
她早早就有大多成年女人麻木的心窍,人生平静如水,一眼看得到尽头。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最想的反正永远也得不到。
她生性懦弱,胸无大志,对自己的了解还算清楚。
因为家离公司近,她大多数时候都选择步行回去,今天也不例外。路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有路灯,昏黄,并不明亮,但她走在路上,觉得很安心。她天生是习惯黑夜的的生物。
走到楼下时,她有些愣住。虽然她的眼睛在暗中并不好用,可是还能清晰地认出站在她楼下的人。
她看了他的身影六年,从十二到十八岁。只要他在,她就可以一眼认出。
那个时候他的身影还有少年人特有的清瘦,身高蹿得飞快,体重的增长足足拉下一截,像竹子般挺拔。高中时元母和元父为了他们读书方便,特地买了一栋在学校附近的复式公寓,她是卡点进教室的学生,他更是,学习好,家境好,还长得好,老师们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每天早上都是她进了教学楼后一个人从她身后飞快地跑上楼梯。
他在实验班,她在普通班,他在五楼,她在三楼,互不干涉,也没什么见面的机会。在学校里只有这个时候能看他一眼。只是看一眼,看着他在转角消失不见。再把头转向楼梯,也飞快地上楼。偶尔迟到,偷偷摸摸进教室,被老师瞟一眼。
眼下他身姿已经不像少年时了,变得健壮了些,还是那样的挺拔,她在元家吃饭的那个晚上其实偷偷瞄了他好几眼,还是记住了。
她在这看到了他,想必是元母告诉他的,她还是不紧不慢地走,压下心头的紧张感。直到站在他的不远处,停下。
夜风刺骨,走进了看他,才发现他脸被风吹得有些苍白,还是那张少年样的脸。她偷偷想,他怎么丝毫不见老。其实他和她都才二十来岁,还没到老的年纪,只是她心里吝啬,盼他容颜早凋,这样她可能不再沦陷地那么深。她相信自己是重视皮色之人,一心一意。
元明不冷不热地看着她,她终于回过神,朝他打了个招呼,问:“你有什么事吗?”他们这些年说过的话少的寥寥可数,她知道元明不待见自己,没想到他会来找她,想必有什么重要的事。
“我们上去谈谈。”他说,眼睛还是泛着水光,几乎将她溺毙。别人都说桃花眼多情,她想,只是看上去而已,可这份看上去对着她,她的心沉沉的,又飘飘的。
她说不出拒绝的话,只好点了点头,带着他上了楼。
楼道还是漆黑的,她小心扶着把手上楼,而他跟在她后面,一言不发。
待上了楼,她站在门前,才想到家里有些凌乱。她一向生活得不拘小节,东西不多。既知他对自己并无期待,索性开门。
她还从未领人进过自己的家,也没有什么多余的拖鞋,低声让他这样进来就好。
元明也在打量这间屋子,他想起那天妈妈说乐斐是离他们越来越远了,他心中不屑,她一贯是养不熟的白眼狼,眼下更是得了机会,早早逃脱。
但也看出房子的主人并不是那么在乎生活品质,墙干净的素白,充电线随意摆在茶几上,沙发上除了几个抱枕也没什么东西,摆的凌乱,但东西少得可怜。
他想起她在他们家的时候也是这样,什么也不要,以为她那么想搬离是想解放自我,可看她家里的样子,分明不是。他心里徒然出了恨意。可还是站着。
乐斐见他不动,也不知道说什么,可还是请他坐到了沙发上,又去厨房给他倒了杯温水。他接过,跟乐斐道谢。乐斐问他究竟有什么事。
元明终于开口,眉眼如画,直直看着她,“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
乐斐愣住了,她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不清楚元明为什么会对她这么说。可她什么都不想问他,问他为什么要找她做女朋友吗?曾经无数次在她面前浮现的门终于有了钥匙,可她紧攥着,却没有打开的勇气。
乐斐摇了摇头,眼色清冷。说不出拒绝的话,只能摇头。
元明看她这副模样,身姿瘦削,长长的头发披在肩头,绕到胸前,又落下去,脸色苍白,眼睛狭长,前圆后尖,像只乖顺的狐狸,做出的事却那么不讨他的喜欢。
他冷了脸,说你就是了。乐斐说不出拒绝的话,也再也做不出拒绝的动作,呆站在那里。她不敢想元家父母如果知道这件事后会有什么的反应,也不想知道他来这的原因。终于点头。元明脸色好看了一点。
乐斐被肚子突然响起的叫声囧的脸红,又见他还坐在那里,他也听见了,可还是保持着良好的姿态。乐斐问他要在这吃饭吗?他点了点头。是那样好看的眉眼,像羽毛般轻轻扫着乐斐的心口,连呼吸都轻轻的。
乐斐做饭并不好吃,只是能饱腹而已。她对着厨房有些头大,可既然元明点头了,就做。她还从未与他的距离这么近过,她也从未给他煮过一顿饭。早知有这个机会,她必苦学厨艺,把满汉全席学了个遍也不罢休。
最后只做了西红柿鸡蛋汤,炒了西芹,又下了面。可与她想做的相差甚远。她知道元明喜欢吃西芹,她也就这个做的好点。
把饭端到餐桌上,她朝客厅望去,想要叫他。见元明还坐在沙发上,并没有打开客厅的灯,看着窗户的方向,脸色晦暗不明,可她是满心的柔情。
她忽然就想起张爱玲写的那句话。
他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房里有金粉金沙深埋的宁静,外面风雨琳琅,漫山遍野都是今天。
窗外没有风,也没有雨,可他静悄悄地坐在那里,成就了她的漫山遍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