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青街石巷的隐蔽角落，有仅靠一席白布铺于地的摊贩，说来怪哉，小商贩耷拉着眼角，时不时打上一个哈气，几欲入眠，与一巷之外此起彼伏吆喝叫卖的小贩相差甚远。
这个摊贩前流客来来去去，捉急忙慌的寻摸到了想要的本子，便把那物什一股脑的塞进怀里，丢下几枚钱币就掩袖离去，也只有一个容色极好的女子耗了小半日光阴不曾离去，这些个人走前还诧异的瞧了眼摊贩前优哉游哉的女子。
小贩竟也是不曾搭理，许是早就见怪不怪，又许是本身便心大入牛，皆不放于心头。
赵知周扎起衣裳下摆，半蹲于那随意堆彻而成的一座小书山前，薄唇微抿，垂下清冷的眉眼，专注的瞧着手中书卷，一本又一本。
《桃花璧》…《龙虎斗》…《棒打薄情女》…《张状元与刘夫子》…
从志异怪奇的山中精怪到磅礴大气的将门故事，从闺阁男儿的缠绵情肠至幽宅深院的隐秘丑闻，没一本能在女子手中停留太久。
天子太傅乃世间戏痴，人尽皆知。
一般楼子里的戏本…怕是没甚心意，反而是这偏僻门道来得本子，可能还有些看头。
可…赵知周翻页的手微顿，轻垂下眼皮，幽幽吐出一口心中的浊气。
可这，也没甚合适的。
确是有些许痼癖的本子，但不合适罢了。
“小姐手中的可是醉游园？”男子嗓音蓦然响于她的耳侧，不知为何平常的话儿都被勾的千回百转，调子异常动人。
半蹲的女子轻颤着睫羽，眼皮微掀，便瞧见一带着半边面纱的男子稳稳立于身侧，许是为了瞧清她手中的曲本，男子伏下柔韧的腰身，离她不过几寸距离，面纱荡于空中，纤长的颈子尽览于眼底。
赵知周不由轻蹙眉心，下意识往后褪去，久蹲的腿却不如她的心意，瞬间便臀部着地，摔了个狼狈，攒起的眉心愈发紧了。
谁知那男子瞧她这般模样，面纱上方露于人前的眉眼具是笑了个开怀，柔声转着调子道，“在下莫不是老虎，会吃了小姐不成？”
摔倒于地的女子抿紧唇瓣微微摇头，揉了揉发麻的小腿，便撑着一旁青砖缓缓站起来，敛下眉眼不在瞧他，轻声道，“公子说笑了。”
许是时常与人打交道，带着面纱的男子极为知趣，晓得女子不欲与他多加交谈，他笑而不语，眼眸一转，早在男子出现时就恢复精神的小贩便识趣出声，“闫老板，您可来了，给您留了许久了。”
说着话儿，那小贩转过身去，从那盖着的竹篮框子里挑挑拣拣捞着甚。
闫老板？闫…老板。
这分明是那近来从南边而来，正正当红的名角儿
一幕《稽浍传》，红遍乾朝南北。
还是那日...秋俞领她所瞧的戏。
难怪…
腔调如此娓娓动人。
扶墙的指腹不断摩挲着青砖，赵知周垂眸思索良久，等待僵硬的下肢恢复正常。
那边小贩掏出早便备好的一卷新录，双手捧向男子那头，谄媚道，“闫老板，您的曲儿。”
男子细长葱白的指尖刚碰上那湖蓝的封面，然…
将将恢复了些知觉的女子略微抬眼，那曲儿的名目便塞进她温凉的眸中，摩挲的手立顿。
“闫老板…”女子略显晦涩的嗓音一时响于三人之间。
——
若赵小姐有心，那便请小姐三日后来季府坐上一坐罢。
男子从香车夹缝里递出来的话儿，说得婉转极了，进退得宜。
然…有心？何为有心，何为无心？若心有余力，又…应做到那般地步？
这个度，拿捏难。
独自往归路儿走的赵知周，下意识摸摸了手中的本子，略微垂眸轻叹。
早了。
季三公子…急躁了，她也…急躁了。
不过，事已至此——
“呆子。”少年嗓音骤然在她耳边响起，一声呆子唤得骄纵极了。随着少年清脆的嗓音，街道两旁各种声响也鲜活得跃入赵知周耳道，脑中。
李黎今日未曾骑马，虽仍旧是着了一身暗青的锦服，却比平日里利落装扮要华丽大气得多，此时趴于马车的小阁窗上，细白的指尖将那蓝锦缎布帘勾上去，眸中星光灿烂的凝着她，眉梢都软了下来。
“呆子，”许是女子许久未曾搭话，让他略感不快，少年刻意加重了调子又唤了她一声，“想甚呢。”
又是好几日未曾见过她了，竟是又不理人了么？娇气的少年不由瘪眉暗思。
他本就初初及第，还未完成完学业，日日是要往那御康书院赶的。但…
少年轻咬唇内嫩肉，猫着眼瞧了女子一眼，又羞恼的睇下眼皮，瞧着女子纯黑的靴子，耳尖又开始热起来。
但…但凡休沐，他都是去寻她的。
十次里能有八次，那个没教养的乡野莽妇都粘在她身旁，他每一张开嘴，那个莽妇不知有意无意的就隔了他去，真真是气煞他也。
且她每次瞧他也…未曾软下过半分眉眼，他如何能那般将脸面放于地下被她踩踏。
他...这才冷着眼甩袖离去的…
这个呆子…也…也不知道来追追他，哄哄他。
哼。
成日与那个没甚教养的臭女子呆在一起干嘛呀，真真是…
少年思及此处，凶横的掀开眼皮剜了她一眼，然那由于许久未曾见到人儿晶亮的眸子分明渴得厉害，哪像是凶人的模样，分明…
分明是只焉巴的小狗儿等着人去挠挠下巴。
赵知周未曾瞧他，反而是隐晦的瞧了瞧他来时的方向，偌大的锦缎马车悠悠从宽敞的街道驶来，这方街道宽阔敞亮，皆是达官贵人出行的巷子，周遭无甚摊贩，清幽极了。
马车由西而来，往东边的地界府邸而去。
这是…小公子自外祖家往自个家回的道儿。
女子眉眼凉淡，眺望远方，不回答少年淡声道，“回吧，不早了。”
暮色时分，再是盛夏，回去这一段路也够到这天黑透了去。
然就是这一句话，就将少年心中的炮仗给点了个干净。
ps：日常卡~滴
今天真的没啥状态，上章好不满意的...等ha明日早上起来在看看能不能修哇，发现对于儿子们，ha真的好后妈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