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不会的,太子夫君怎么可能用剑指着我?不要……夫君,我是汐儿啊,是你最疼的娘子汐儿啊……声嘶力竭的喊叫声里,眼睁睁地看着利剑超我的脸颊刺来,我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剑锋破空划出了呼啸声,堪堪从我耳边擦过——
不,原来夫君要杀的不是我!他的剑,指向的是我的身后……甫一回头,我惊呆了。怎么会……我的背后,竟然还有一个夫君?!
这个夫君没有坐在轮椅上,却显得愈加憔悴和疲惫,伤痕累累,发丝散乱,却遮掩不了他不屈的眼神。
“夫君?怎么会……”
我好想问,他怎么会受伤的……然而嘴唇试着蠕动了半天,却奇异的没能发出一点声音来。这时候坐在轮椅上的太子夫君,已经将利剑刺向了我身后的这个“夫君”……
“不——!!”胸口蓦然一痛,我捂着心口尖叫起来。
“汐儿?!醒醒,汐儿……”
“啊……夫……”
揉了揉眼角,竟然是湿润的。才发现原又是一次梦境。又是一次这般哭闹着从梦中惊醒。窗外已是晨曦微露。
眨眨潮湿的眼睛,对上了太子夫君焦急的目光。
见我醒来,他缓缓松了口气,探了探我的额头,又拭了拭我汗湿的鬓角。那样小心的动作,那样温柔的神色,那样俊美的眉目……
任谁看了,都不可能将他与我梦中,那个浴血的“修罗”联系到一处儿。
“夫君……”我心里一阵难受。
夫君对我这般的好,我却不仅暗藏着对别人的喜欢,竟然还接连着好几次都做那样诡异的梦。这可是我受万民拥戴的太子夫君啊!就算只是做梦,也是对他的“大不敬”……人家说日有所思才夜有所梦,若非梦里的情景旁人无从得见,我想我这个太子妃光是暗存这般“诋毁”太子殿下的念头,便足以受万民唾弃了吧?!
“汐儿还好么?”太子夫君却毫不知情,仍旧一脸的温柔与关切。
“嗯,汐儿无碍……夫君不必担忧。”心绪不宁,再也睡不下去,我从暖暖的炕上爬了起来,准备起身。
“娘子近来可是为噩梦困扰?”终于,太子夫君终于发问了——
前几次他以为我是旧疾未愈,夜里还会睡不安宁,为此还跟那个戴面具的大夫争论过几句。大夫却说我的“病”已经好了,以后可以过“正常”的夫妻生活,身体会越来越健康,只不过“性欲”也会比从前更强……
他说的确实不假,天气已近入冬,我的手脚却变暖了,不再冰块般的“冻人”;而在床上的时候,我也越来越享受敦伦带来的快乐,有时太子夫君一夜会弄我好几回,我竟然也受得住,小肚子贪婪地吸满了浓稠的精液,才心满意足地睡去。
“我没事儿,只是吵着夫君休息,对不起夫君。”
摇了摇头,我抱着被子坐在床角,心里又默默地多念了几声“对不起”……
“傻娘子!”太子夫君笑得好温柔,他也已经起身,自己披上一件衣裳之后,又拿毛茸茸的皮裘将我蒙头蒙脑的裹了起来,“小傻瓜,身子刚好一点,小心着凉。”
“夫君……”鼻子酸酸的——可不可以不要对我这么好?我,我受之有愧。
“乖,北国冬季不比……”说到这儿,太子夫君忽然顿了顿,“时辰尚早,再睡一会儿吧,稍晚请大夫再来看看你。”
太子夫君搂着我亲了亲面颊,将我塞回了被窝里,又叮嘱了许多事情,这才整理好自己的仪容,轻轻地开门出去了。
等我起身梳洗的时候,他的侍卫传了口信来,说是太子有急事外出,晚膳可能不会回来用了,叫我无需担忧。
不知发生了什么急事……
虽然他几乎从不跟我说他每日所做的事情,但我还是知道他的辛苦。
从我有记忆的那天起,便能察觉得出身为太子的他,肩负的担子有多重……虽然他对我体贴地无微不至,可是每日陪在我身边的时间,还是甚为有限的。尤其我的病有所好转之后,他得以将更多精力投入到了国事之上。
偶尔我百无聊赖,会偷偷地去看他。
不是批阅公文,便是会晤商讨……在人前的太子夫君,与在我面前呈现的那个他,完全是两个样子——
冷静,果断,甚至是严苛。
他做事那般的专心致志,一刻也不敢松懈,仿佛偶一放松,都是对百姓的亏欠,仿佛稍有懈怠,便不够时间补救……
这样严肃的夫君,与在我面前云淡风轻的那个男人,实在判若两人。
他到底有多少事情瞒着我?
我心底那种莫名的不安,是不是也与他隐瞒着我的那些事有关?在我丧失的记忆里,是不是遗漏了非常重要的东西?
……我确实变得疑神疑鬼。因为没有记忆的感觉,实在太难过了。
好想知道,真的好想,知道更多的事情……
然而从太子夫君口中,我可能永远都探听不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
用了早膳没多久,我正坐在小火炉边搓着手想事情,忽然听见外头小花园里,几个女孩儿唧唧喳喳的一阵议论。
“哎呀,下雪啦!”
“这天冷的……是该下雪了。”
“就是这时节就比往年更早了些呢。”
透过窗棂的花纹,果真看见纯白的雪花飞舞,如一片片冰雪铸造的落叶。
我的心里涌上一股雀跃,蹬蹬跑到窗口,仰头仔细地瞧那从天空泼洒下来的点点晶莹……好美。天空呈现出从未有过的宁静,天地间的一切也仿佛都静止了,除去雪落,寂静无声。
伸出手,接了一片雪花在手心。很快化成了一抹微微的水痕,留下掌心微凉。
好喜欢,好喜欢雪……
如若不是眼见几个侍女在外头,怕她们向夫君禀告,我定要蹿出门去,亲一亲这些舞动的精灵。以前,不知道以前有没有尽情地在落雪的天空下玩耍过呢?
努力搜寻贫乏的记忆,还是找不到任何关于下雪的点滴……
“是下早了,不过今年御雪的新装,府里也早就采办好了,还是殿下英明。”她们还没发现我站在窗口。
“我猜呀,是殿下怕娘娘不适应咱们北地寒冷才是!娘娘真是好福气,能有个如此体贴的夫君,早早的就将一切准备得妥妥当当……嘻嘻……”
听到这里,我暗自一阵脸红。不过同时间亦心生一股疑惑:怕我不适应北地寒冷?
联想到不久前夫君的那句“北国冬季不比……”说着就没了下文,我忽然间有了种惊人的猜想。闪身藏到了窗扇的后面,竖起耳朵去听侍女们逐渐压低了的“悄悄话”。
“小心点,别乱说话……谁要是嚼舌根被娘娘听见,殿下肯定不会轻饶的!”
“对呢,别忘了殿下特别交代过,关于娘娘的来处,提都不许提,擅自猜度的,决不轻饶的……”
“……”
神秘兮兮的交谈声越来越小,后来便什么也听不见了。
我心里的疑惑却随之越愈来愈大。
我的来处?其中果然有文章……
难道说,我根本,就不是玄武国人?
细细回想起来,刚有记忆那会儿,其实我总觉得自己说话的口音,与身边的人似乎有些不大相同……夫君却说我大病一场,脑袋都快烧坏了,醒来不记得从前的事,连说话也跟从前有些不同,这些都是正常的,只要我安然无事,他便该酬谢神恩了!我被他温柔话语感动得一塌糊涂,哪里还顾得上介意口音这种细枝末节……
倘若我真的是来自异国他乡,那又是如何当上的太子妃?
夫君曾带我去见过一次我的爹娘幕亲王和王妃,听他们说话的口音,并没有异样。又或者,我童年时曾经旅居过其它国家,所以才有些生涩的口音,所以才不耐北方的严寒?可真是这样的话,夫君为什么从来不同我提及,反而说我只是烧坏了脑袋?
太子夫君总是对我的过去轻描淡写,就连那“初次”谋面的爹娘,也只是匆匆一晤,普通的慰问寒暄之外,再无一句体己贴心的话。失忆对我的影响太大了,不止爹娘对我说不出什么亲热的话来,我对他们,竟也无特别亲近之感。
连自己的父母都无法亲近,我的生活里便只有太子夫君,他若不在,我连个可以说说话的人儿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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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花窸窸窣窣一落便是大半日,四处都开始有了积雪。
房檐,树枝,窗台,还有地面……
头顶撑着素色的油纸伞,身上裹着簇新的小皮袄,手里提着颜色鲜艳的裙子,脚下踩着绵软的小靴子……我换了一身新装,也收拾了心情,走在依旧飘雪的庭院里。
踩着薄薄的积雪,我能清晰地听见脚下细微的“嚓嚓”声。我的小靴子虽轻软,却丝毫感觉不到凉意。想起女孩子们羡慕的语气,我想确实要感恩,谢谢老天给了自己一个好夫君。就算他人不在我身边,也能将我的一切照料周全。就连新做的靴子,不止温暖漂亮,就连尺寸都分毫不差。
这些小事,其实根本就无需他挂念。可他硬是包揽了关于我的所有一切,鞋子,衣裳,发簪,脂粉,样样都会给我最好,也是最适合的。
想着这些细微处的温暖,我心里再多的疑虑,也不能做对不起夫君的事。
捏了捏手心里的纸条,我暗暗对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