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知道她有多令人疯狂吗?六英尺五公分,把她的小羊蹄子藏进葱绿色百褶裙底,露出点脚尖慢吞吞地走路,能让任何拥有控制欲的雄性神魂颠倒。扬着那张幼崽般温柔羞怯的面庞对您点一点头,您就会忘记自己的种姓,这对于我们兽人来说是耻辱的罪行。我的意思是,为了一位有家教的小姐坠入爱河是值得骄傲的。但如果是一位勾引了格里高利家族那个名声臭不可闻的年轻人,还是从修道院长大的私生女呢?……您猜不到的,格里高利家的小子死了。而她,多么惹人爱怜的一个扫把星!”
如果这些出席皇家舞会的阔太太知道格里高利甘迪是怎么死的,她们就能闭上嘴了。不过,你还能对一群动物要求更多吗。多莉这么静静地思考着,柔软的舌尖抵上犬齿,试图回味同伴的血肉。她炖了一锅辣味浓郁的咖喱,洋葱,胡萝卜,白蘑菇与小土豆,以及格里高利甘迪。即使有过丧心病狂的兽人烹饪过议会五大贵族之一格里高利家的小儿子,也不会像她一般天才地想到用白胡椒来遮挡狼肉的血腥味了。这些神秘的东方香料还能有效地遮盖住她自己的alpha气息。
多莉是一位女性alpha,兽身是绵羊,但发情时拥有比五只食肉男性alpha还强烈的气味,罗勒草混着薄荷,再带一点阳光下割草机的味道。这令她的嗅觉无比灵敏,即使是热闹非凡的舞会上,她也能从香喷喷的美食与太太小姐的香水中嗅出每个人的荷尔蒙气息,以及他们曾经被谁占有过。这几乎构成了一部隐私的贵族皇家罗曼史。小绵羊眯着温驯的棕眼睛,鬓边洁白绒发随着脑海中阅读书籍般的美妙感觉飘飘然了起来。
熏香与酒乐让舞会所在的王庭成为一个斜着身子缓缓倾倒而出的蜂蜜罐,外头有疾厉的北风敲打着珐琅窗,让高大精致的七彩琉璃切片一遍遍扩大不堪重负的呼啸。猛然间一个惊雷划过,夜空咆哮的声音让还在跳着宫廷舞的贵族小姐们发出娇弱的惊叫,纷纷倚在舞伴的胸口,袅娜无力的体态恰似露天花园里被狂风蹂躏过纤细花朵——这在王室看来一向是得体的行为。尽管兽人从人类手里接管这世界才两百余年,他们已将敌人的礼仪作为圣经般学习了。一股暴雨将至般的悲哀预感袭上了多莉的心头。
少女渴望一份完美的爱情。不是指对方需要成为完美的人,而是指空白。她的恋人——她是这么要求的——必须拥有完全空白的感情经历,哪怕那大片的空白上写着歇斯底里的孤独与不久存于人世的高傲,都无所谓。因为多莉没有过爱人。她被父亲从修道院接出来到谢尔普家族时是一个人,从谢尔普家族走到王都来也是一个人。她这一行有谢尔普家明确的目标,找到可以让家族挤进议会的有力臂助。她也有自己的目标:要么爱,要么死。
她闻到一阵狂风。并非感官的错觉,只是那风来得太过猛烈,如同路上遇到的,连绵不绝的阿尔匹斯山脉山顶的积雪,如果他们在最为寒冷的一月呼啸着吹向行人面颊,用刀割般的痛楚摧毁你,用绝对的清醒控制你,那就是你会闻到的气味。没有任何沾染,气息的主人是一个自行的宇宙。意识到这一点时,多莉的灵魂中的一角突然如雪山倾颓。她相信一见钟情。
贵族们将视线最不起眼的一瞥留给这位饱受非议的年轻小姐。当她因思考而微微蹩紧纤细如甘菊花瓣的眉心时,多少男性的心脏涌起酸楚与爱怜,而更令他们想要惊呼阻止的事情还在后面——这只小绵羊居然径直走到格里高利大公的身边去了!
那是一张任何人都会心怀敬畏的面庞。刀削斧刻般的坚硬棱角与少许皱纹,高耸鼻梁和颧骨衬托得灰蓝瞳孔更加阴鸷。他背对着舞会人流,面朝窗外寒冷的冬夜,所有人都要为此松一口气。因为这是只不参与狼族内事务,却能凭着军队与自身得到大公头衔的孤狼。他可以不受家族拘束地将露出敌对气息,或者说他以为敌对的人撕成碎片,而无需付出任何代价,即使是在贵族云集的舞会上。兽人的世界没有王室,五个最显赫家族的大公便是站在权利顶端的人。
多莉小心翼翼地走上前,说出了舞会开始后的第一句话。“尊敬的格里高利大公,我是伊恩谢尔普的女儿,多莉谢尔普。”温驯柔软的声音让年轻雄性精神恍惚,他们甚至能听出绵羊因鲜少接触贵族说话方式而含在唇间犹豫着如何恳求在大公身边呆一会的未尽话语。这除了巫术没有第二种解释。附近的贵族都开始期待起大公的回应,却不敢再多看一眼。
格里高利大公没有说话。他拥有的是沉默,给予多莉的也是沉默。他没有把多莉撕成碎片,所以答案是肯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