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絮别东京燕--灶底之密

羞耻、愤怒。

裴絮捂着脸,低头把脸埋在自己膝间,止不住啜泣。

况道崇伸手轻拍她后背,一阵熟悉的安慰。

令她想起还在牢里等候的宝燕,令她想起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她想起自己和况道崇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乱七八糟的情愫,压抑心底的不安通通释放在这一一瞬间,狠狠地痛哭了一场。

哭够了,便一把推开况道崇,从床上起来,站到床尾整理衣裙,红着眼瞥了床上的人一下,便自顾自的洗脸洗手去了。

裴絮喊来侍女替况道崇换药收拾,趁着她们进门的时候,站在画缸边上,悄悄拎起那副书法,溜出了后院。

将书法摊开在后院的石桌上,仔细反复的端详起来。

缺点?

辩字中间,依然是缺了一点,可又有什么玄机呢?

正面侧面,里里外外都瞧了遍,依然看不出端倪。

踌躇之时,听见身后脚步声走来,便手忙脚乱的卷起了书法,把它往院中的花丛间中一丢,先暂时藏了起来。

“你鬼鬼祟祟藏什么?”

况道崇换了一身衣服,出来便看见裴絮在院中慌慌张张,不知在做什么。

“没,没有啊,没有。”

裴絮甩甩衣袖,两手空空以证清白。

见况道崇走来,盯着自己,被他盯得心虚,只好开口扯开话题。

“你不是答应我会把我爹他们救出来吗?”

“他若是无罪,肯定可以平安归来,你真心想救他们的话,有什么线索,最好不要藏着掖着,老实交待清楚。”

“我能有什么线索?”

“没有最好,我向来讨厌被人骗。”

“还能有人把你骗到?有的话倒是介绍给我认识认识,我好向他讨教一下,哼。”

说完看了花丛一眼,才走开了去。

走了几步又想起来下午的靡乱之事,遂又倒了回去,冲况道崇的脚上狠狠踩去,没想到被他躲开了,气得跺脚跑回房中。

况道崇望着她跑开,摇头轻笑,走到花丛间捡起被丢下的那卷书法。

好不容易熬到深夜,裴絮轻手轻脚从罗汉榻上翻了下来,悄悄推开门,走到后院之中,艰难地在微弱的月色中,摸索着自己的那卷书法。

沿着花丛探来探去都没有找到,也只好作罢,想着乘白天光线充足,再找机会过来寻回失物。

回时远远便见房中亮起了灯光,心下暗觉不妙,硬着头皮推开房门去。

“三更半夜去哪里了?”

况道崇坐在桌前,面无表情看着裴絮。

“我。。睡不着出去走走。”

“出去走走?我还以为你在找这个呢?”

况道崇从身下拿出一卷书法摊开,拎起端详了起来。

“怎么会在你那里?还给我”

裴絮快步跑去,伸手欲抢,却被他巧妙躲开。

“我看它突然出现在我后院之中,那肯定就是我的咯,怎么成了你的呢。”

“你!。。。”

“我?我怎么了?我不是告诉过你,我向来讨厌被骗的吗?”

况道崇盯着裴絮,丝毫没有要归还的意思。

“你不还是不是?拿来!”

裴絮跳脚前去争抢,也没能从况道崇手中抢下书法。

“你求我,求我说不定就考虑还给你。”

裴絮没了办法,忍住恼意,顺了顺气低声开口道。

“麻烦你,把那幅字还给我。。”

“什么?我听不见,你过来贴着我耳朵再说一遍。”

况道崇一脸坏笑。

裴絮就是看他这副得意洋洋的样子不顺眼,好似万事万物都被他掌握在鼓掌之中,想着怎么也要给点厉害他瞧瞧。

伸过头去装作附耳,然后给他耳垂狠咬了一下。

报了仇,才气呼呼就跑到罗汉榻上,掀被蒙头,躲进被中。

况道崇揉着被咬红的耳朵,朝着窝在被中的裴絮走来,一把将她连人带被卷了起来,推至墙边上。

突然一阵天旋地转,裴絮急急扒开锦被,从被子中钻出头来大口呼吸,爬出来就看见况道崇支着头侧身躺在了自己对面。

“这么容易就生气了?”

裴絮白了他一眼,扭过头不看他。

“好了,不逗你了。你不就是想知道那副字里藏了什么玄机而已,告诉你便是了。”

“你又知道?”

况道崇从桌上拿起书法,举在裴絮面前。

“你闻闻。”

裴絮听言,便从锦被间伸出头靠近,隐约闻到一股葱段的辣味。

“好像是。。。”

“是葱涕。”

“葱涕?”

“葱涕即是取下葱白部分研磨成汁,常用于书写密信。”

况道崇又站起,随手拿起桌上台烛,对着卷上烘火。

“你干什么!快停手!”

裴絮急忙爬出被窝,欲上前争抢,却被他推回了榻上。

“着急什么,等下就有了。”

见他气定神闲,对密信之事颇有了解,就只好信他一回。

烛焰熏燎之下,葱涕味浓的留白处渐渐现出几个字影。

细看依稀能辨出写的是,灶下火,三字。

意思再明白不过了,难道秘密就藏于伙房的灶台底下?

两人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吐出二字。

“裴府。”

裴絮又坐回罗汉榻上,搂紧了身上被子,定定想起那夜回府遇刺的凶险,想起那夜替况道崇拔箭头时,自己满手鲜血,不禁打了寒颤,有些担忧。

这次回去,能顺利找到灶台下的秘密吗?能安然无恙全身而退吗?

正想得入神,却被走近的况道崇摁低了头,又在头上乱搓了几下。

“还不睡,明早你能起来么。”

“可是。。”

“上次是我小看了他们,这次,我还怕他们不来呢。”

况道崇轻哼一声,嚣张得理直气壮。

“你是不是一出生就学会了飞扬跋扈?”

裴絮望着他的脸,很想了解他为何能如此淡定,仿佛这天底下没什么能让他生怯。

况道崇也望着她,嬉皮笑脸道。

“怎样?你想学?”

“我是真的想知道,你为什么总是可以这么若无其事。你那天都差点死在我的手里了,手也可能会废掉的,你都没觉得过害怕吗?还有,还有在天牢,那个男子浑身都是血,都已经奄奄一息了!你,你怎么还能下得去手,还能举着茶碗在一室的血腥里喝茶?”

裴絮越说越激动。

眼中的真切,不禁令况道崇移开了视线。

十年来,这几乎是第一次,自己从视线的交锋中逃离。

况道崇的眼神放空,收起了一脸嬉笑,沉着声音说。

“你没下过地狱,当然会觉得害怕。我是从修罗手里逃出来的恶鬼,活着目的就只剩下一个。”

说完丢下了句,早点睡,就走回帏幛去了。

裴絮不忿,朝床上看了眼。

忽然觉得他异常陌生,在他目中无人的面具背后,藏着怎样不忍回首的往事。

目的?什么目的?要步步高升,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多想也无益,想来彼此也不过是相识数月而已,关心他不在自己考虑的范围之内,大家不是朋友,只是交易。

裴絮合眼,只想等待明日可以早些回到府上,一探灶底。

翌日清晨,况道崇便备好了马车,带上裴絮直往裴府而去。

“只有我们两个吗?会不会。。。”

“信不过我么?”

裴絮看了他一眼,便跟在了他的身后,一同踏入了大门,直往伙房而去。

在府上十多年,进入伙房的次数寥寥无几,怎么也料想不到爹会把秘密藏在了这炉灶之间。

屋中共有三个炉灶,灶底尽是焦炭黑灰,加之裴府被封了好一阵,铺上了后厚尘脏兮兮的。

况道崇撩起衣袖,趴在了地上,伸手往灶底探去,半只手臂没入了炉底,摸了好一阵都一无所获。又伸手探去第二只炉底、第三只,抽出手时,除了黑乎乎的手臂之外,空空如也。

“怎么会!”

裴絮蹲下朝炉底望去,里头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清。

止不住一脸失望,想来若是这个线索断了,难道又要找机会再闯天牢吗?上次在张子虎面前逃了,他肯定已经多加防范了吧,自己还能进得去吗?

况道崇趁她想得入神,伸出沾满炉灰的黑手,往裴絮鼻尖一揩,又用手指画在她脸上画了几道,画成了个花脸。

“你还有心情玩!”

裴絮扬手推开他,用手背蹭掉脸上的黑灰,越擦散的越开,听见他放声笑了起来。

“有什么笑的?你傻了吗?”对他无语。

裴絮推开他,撩起衣袖准备自己伸手掏灶底。

“掏灶底这种事,不该姑娘家做的。”说着,又慢悠悠把黑手伸进灶底,从灶底拿出了一个布包出来。

“刚刚就已经找到了吗!那你还装,你!唉!”

一时气结得说不出话,没想到况道崇居然是个幼稚鬼,还玩这种无聊的把戏,惹得自己干着急。

裴絮扬手,狠狠朝况道崇背上锤了几下,连忙抢过他手里的布包。

布包里放着一个精致木盒。

打开木盒,里面只有一本册子,还有一封信。

裴絮赶紧拆开书信,是裴立本的字迹。

信中却只写了一句。

“收好手记,找到罗时力。”

信上还附了一个郑州的地址,大概便是罗时力的住处。

裴絮翻了翻厚厚的册子,上面写着大串的数字和各处的地名。

像是本账本,可登记的都是些芝麻绿豆的小账,来往的都是关羽张飞之类的人物,实在令人费解。

况道崇接过册子,翻阅了一阵。

“这就是你爹下狱的源头。”

“是不是把这手记交呈上去,爹就没事了?”

“这里册上的记录不全,有出无入。化名对应的御材是哪些,接头相授的官员又是哪些,也一概不知,还是尽早出发,找到罗时力先吧,他才是关键。”

罗时力,真的与他有关。那郭彦明呢?

幕后的黑手,就是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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