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花明--出观应山

观应山住着一群妖怪,他们在山麓充盈的灵气中幻化成人形。早起的樵夫上山砍柴,运气好的话还能看见一群嗷嗷叫的小影子。

这群人形妖怪经常呲牙咧嘴地钻出草丛,嘴里有时候叼着血淋淋的山鸡,有时候是合伙拖出野猪出来向过路人借火。历任樵夫也呲牙咧嘴地挠头,他们对这群小妖精不知所措。若问出处,他们便胡扯八扯爹娘死于战乱,自己只好藏到深山老林里找吃的谎话。这种牛头不对马嘴的笨蛋谎话确实也骗到过许多山上过路人的眼泪,让这些人留下了许多吃食和金银。

而这群由山狼,狐狸,蛇……凑出来的乌合之众不吃人,吃人的老虎死的早,山狼大姐用几百年前被打死的那只老虎告诫手下的弟弟妹妹们,如果遇到叛逆分子,还会引出智识中的记忆给小崽子们上课。

可他们也不曾救人。若有人在山中迷了路,他们便等着那人活活饿死,或者被山中其他野兽撕咬而亡后去瓜分他的包袱中稀罕物,有时会顺便扒下他们的衣服。

观应山其实是个大山脉的名字,山连着山,水草丰美,所以这群妖怪从未出去过,也不曾知道金银财宝能用来干什么。他们把小碎银子用牙齿咬穿,用草根串起来,挂在脖子和手腕上到处晃荡。他们觉得那些穿着衣服的人可能就是爱他们的金闪闪,可是那些人又总是从包袱的最下面翻检大半天才抠唆出来一点点,令妖费解。

直到山狼姐姐下山一次,带回了用碎银子换来的桂花糕,这群小崽子才知道它们的好处。

他们把之前的金银搜罗出来,用死人身上的褴褛衣块裹一裹,便纷纷下山欲去探险。

妖精的皮囊均属上佳,男妖女妖皆唇红齿白,体格风流,双双眼睛都灵气四溢。他们身着不入潮流的荆钗布裙下山,仍成为众人焦点。但妖精们逐渐变得沉默寡言,他们那群一起生活的兄弟姐妹去向了各个地方,所以一急起来就叉腰嚎叫甚至亮出獠牙的举止无人理解,反而经常让山下这些人眼前发黑,向后撅过去摊成一片。

那只兜兜转转来到长安的红狐狸还因此被抓到衙门去好几次,每次都以他懵懵懂懂地挨上几十大板告终。

狐狸确实是只笨狐狸,若不是那副艳光压不住的皮囊,恐怕他早就暴尸街头了。可就是那个身段,那张脸,狐狸被骗去青满楼坐了头牌。男嬷嬷在他被小倌骗去的第一天,围着他转了好几圈。

男嬷嬷问他:“你从哪儿来“

狐狸:“观应山”

男嬷嬷想着观应山乃是荒山,从未听过有人打从那儿来,只当这美人在说疯话。

“你姓甚名谁”

“嗷呜呜嗷呜~”

“……”

“我的名字”

“?”

“?”

男嬷嬷彻底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于是这只狐狸成了青满楼里年龄最大,学习时间却又最长的学生。男嬷嬷给他赏了名儿—花明。

脂粉上妆不用学,身段婉转风流天生,神态举止皆留情,狐狸的外貌是教习师父忍受这个笨蛋的王牌。

可是在书画和吟咏这两方面,往往是狐狸抓耳挠腮,师父被气得火冒三丈。

风雅讲究的是由内而外,可是花明是个十成十的大草包。师父常常靠窗看着对面生意火爆的襄月阁谓叹:“天要亡青满楼矣。”

花明其实对这些满不在乎。他不知道眼前的书本和琴棋有什么用,师父也不准他用这些东西去换银子。他问男嬷嬷他在这儿能不能赚到银子,男嬷嬷总是天花乱坠,口水四飞地给他画大饼,花明兴冲冲地听完之后又能逼迫自己在桌子前忍受几天,可是之后就又要去找男嬷嬷续力。男嬷嬷被这个好苗子烦的不行,干脆打上一顿,再给点甜头让花明一劳永逸地闭嘴。

花明走过了五百年化成了人,他智识却在初开之际。所以耻辱心没有,或许有那么一点,但总归尊严要排在填饱肚子之后。所以他不怪男嬷嬷,反而更用力地钻研到底男嬷嬷口中的大把银子究竟是怎么个追逐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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