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是男生的话,我可能会喜欢上你喔。』
……小学毕业那天,有个女生对我这麽说。
************
「从今天开始,数学、理化还有英文要分开上,分组名单和座位表会贴在各班教室门口,下课。」
「……分班啊……」
简单的二分法将全校二年级学生分成两个部分,照她这种念法顶多只能混到一年级吧。这麽想的月夜直接走到隔壁班看名单……果然,没多久就在B组名单上看到她的名字。和成绩比起来,她还比较在乎自己的位置是不是在窗边。
专心找座位的月夜注意到身旁有个人影一直站着不动,她好奇的偷偷瞄了一眼:一个女生皱着眉头、死盯着座位表看。看她脸上复杂的表情,还有紧握着的拳头……被分到B班,她应该很不甘心吧。
似乎是察觉到有人在看她,女生转过头,狠狠瞪了月夜一眼:「看什麽看!」
丢下这句话,女生头也不回的走进自己教室。
莫名其妙被骂,月夜只能很纳闷的搔搔脸颊……她到底是招谁惹谁?
「把这个方程式代进去……」
台上的代课老师很热血的讲解课本内容,可惜没几个人在听。现在是9月,上午10点,教室里的吊扇卖力转动着为学生们降温,窗边偶尔吹来的凉风挟带着几许蝉鸣,搭配着老师那犹如催眠曲般的平板声调……啊啊,好想就这样给他趴下去。
月夜单手撑着下巴,无言的望着窗边那个已经睡死的幸褔身影。
为了让自己保持清醒,月夜索性把头转向另外一边,这才发现刚刚的女生正坐在她隔壁,低着头,似乎很专心在听课,不过……她现在应该什麽都听不进去吧。看着女学生放在大腿上的双手紧握,月夜大概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麽事。
似乎是要验证心里的想法,透明的泪水自女学生的眼角滑落,无声的滴在课本上。月夜尴尬的撇过头,摸遍了身上所有口袋,试着找出能安抚女学生的东西……
小小的声响引起了女学生的注意,有点尴尬的迅速抹去脸上的泪水,女学生这才注意到桌上多了一包面纸。
女学生悄悄瞄了一下四周,当眼光扫到月夜身上的时候,月夜似乎没发现,自顾自的在课本上涂鸦。
「……」
——看到女学生终於拆开面纸包,月夜偷偷松了一口气。
下课的钟声响起,学生们迫不及待的冲出令人窒息的教室,走廊上瞬间挤满人潮,宁静的校园顿时成为吵嘈的菜市场。
「咦,你眼睛怎麽了?」女学生的朋友注意到她眼睛红肿,关心的问。而她只是用隐形眼镜歪掉之类的理由搪塞过去。
女学生的朋友开始围在她身边闲话家常,而隔壁的月夜也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到下个教室去。
现在是9月,南部的天空依旧是一片晴朗。
************
「马的!干嘛摔我东西!给我出去!」
「出去就出去!」
随之而来的是重重的摔门声,隐约听到几声咒骂之後,一切又归於平静。
「……楼上的还是那麽精彩。」抽张卫生纸拭去手上的油腻,欣惠将滑落的发丝塞到耳後,然後继续专心啃她的鸡爪。
「嗯啊,可惜你以後听不到了。」嗯,这鸡爪真不错,还是台中某大学门口的鸡爪好吃。燕萍意犹未尽的吸吮着自己的手指,准备进攻下一只鸡爪。
「……你们两个,好歹也留一点给我吧。」看着眼前两个饿女把自己托人买来的5盒鸡爪扫到只剩半盒,月夜不知该说些什麽。这两个家伙真的不知道什麽叫做客气。
「我有留喔。」欣惠用脚移出桌下的小凳子。
「是啊,不过只有一半。」月夜接过凳子,坐下来享受所剩无几的鸡爪。
「谁叫你出去那麽久。」擦掉嘴角的肉屑,燕萍满足的打了个饱嗝。
「是、是,我不该为了买你们的饮料花掉10分钟。」月夜将买来的绿茶一一插上吸管。
「咳、那麽……」
燕萍装模作样的将绿茶高高举起:「为了我们即将搬进爱的小窝的欣惠大姊,乾杯——」
三人很有默契的将手上的绿茶碰在一起。
「啊啊,不过说实在的,就这样子搬走,还真有点舍不得。」欣惠抱了一下旁边的燕萍,假装依依不舍。
「北鼻,你要为了我留下来吗?」燕萍用手指抬起欣惠的下巴,压低声音,深情款款的配合演出。
「喔——石燕,我很爱你,可是我更爱我老公。」欣惠故作亲昵的叫着燕萍全名的前两个字。
不愧是戏剧社二人组,这样也能搭的上。
「那你还有1个月的租约怎麽办?」月夜无视两人平日的戏码,咬着吸管问。
「我已经找到人了,是我们系上的。有点静,人还不错,蛮好相处的。」欣惠拍着胸脯挂保证。
「既然如此,你可以安心上路了。」燕萍学着电影里的口吻,将怀中的欣惠一把推开。
「啊——过份!有了新欢就不要旧爱!」欣惠拿起旁边的抱枕往燕萍身上砸。
「有什麽办法,旧爱跟人跑了。」燕萍笑嘻嘻的闪开。
月夜笑笑的看着两个高中好友在房子里追来追去。
希望下个室友也是个好相处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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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格来说,南部并没有什麽冬天,除非寒流来袭……像今天这样。
「15度……」
对着冻僵的双手哈一口热气,然後快速摩擦,累了就把手放在口袋里——正在买姜汁烧仙草的月夜一边重复着同样的动作,一边看着店里的电视吐出让人傻眼的讯息。现在她只希望老板的动作能快一点。
小小的店门口有二十几个人在排队。这里没有时下流行的装潢,也没有帅气漂亮的打工小弟或小妹,只有几张老旧桌椅、四个动作熟练的欧巴桑、比别家浓一点的烧仙草、还有老板偶尔贴心的多掉一些料进去……好吧,这家店对她这种穷学生来说简直是佛心来的!
尤其在这种鬼天气里。
月夜对着她的手又哈了一口气。
「同学!你的烧仙草好了,50元。」
「谢谢。」
接过等了20分钟的烧仙草,月夜拉起衣领、缩着脖子,快步走向她停在角落的机车。
将机车骑上骑楼停好,月夜注意到有个女生站在机车旁,脚边还放着行李箱和一些袋子,女生的手有些红肿,看样子已经站在这里一段时间。她拿出钥匙打开大门,准备把门关上的时候才发现那个女生在看她。
「……要进来吗?」
女生点点头。
拉开大门让女生提着行李进来,月夜看她拿的有些吃力,於是开口:「我来帮你吧。」
女生摇摇头,「不用了,我可以。」
……虽然她这麽说,但是在这种旧式公寓的狭窄楼梯里两手拿行李有多累人,月夜并不是不知道,何况她手上的行李还蛮有份量的——听那行李箱撞在楼梯上的声音就知道。
「……我还是帮你拿吧。」月夜边说边拿走她手上的行李。
「啊、嗯……谢谢。」
「不客气,你要到几楼?」
「4楼……」
4楼?
原来是对面的新住户。
「那你是我新邻居罗。」
「邻居?」
「嗯,我也住4楼。」
「哦……」
没多久她们就到了4楼。月夜将她的行李放在对面的门口:「到了。」
「谢谢。」
月夜正要开门进去,却发现那个女生只是站在那里,迟迟不肯开门。
「怎麽了?你没带钥匙?」
「不是,我不住这里……我的住址是4楼之2。」
4楼之2……那不是我家吗?
月夜错愕的回过头。
这麽说,这个女生是……
女生大概知道现在是什麽情形。重重吐了一口气,转过身来,微微扯动嘴角……
「你好,我是你未来的新室友,我叫叶佳仪。」女生对月夜伸出右手作自我介绍。
「啊、呃……你好……」
握着新室友冻僵的手,月夜尴尬的不知如何是好。
************
「那个……」月夜深深吸了一口气:「有什麽需要我帮忙的吗?」
佳仪垫起脚尖,伸长手,吃力的将纸盒移到衣柜上方,「——不用了,谢谢。」
「这样,那……」月夜搔了搔脸颊,把备用钥匙和烧仙草放在桌上,「钥匙先给你,有什麽事情再叫我。」
走回房间,月夜坐在床上,垂着头,懊恼的抓着自己头发——何月夜你这个大猪头!
今天下午4点我同学会过去,我忘记把钥匙给她,要记得帮她开门唷!
——盯着手机上的简讯,月夜又重重叹了一口气。
「叩、叩」
起身打开房门,月夜看到佳仪拿着外套站在门外。
「要出门?」
「嗯,今天我没有要睡这边。我想问一下这附近有没有公车站?」
「公车?有是有……你要坐去哪里?」
「美术馆。」
「美术馆?我直接载你过去吧,反正时间差没多少」月夜拿起椅背上的外套,走出房间。
「我可以自己坐车……」
这个新室友似乎客气过头了。月夜露出无奈的笑容。
「没关系,我也要去那附近找朋友。」只好随便编个理由。
看样子是无法拒绝了。佳仪默默接过月夜手上的安全帽。
「还有这个。」月夜拿出手套给她。
「手套?」
「嗯,今天很抱歉让你在外面等那麽久……」月夜不好意思的搔搔脸颊,「我车上还有一副,你就先用这个吧。」
「……谢谢。」
冷空气在夜晚的高雄肆虐,平常短衣短裤的南部人也不得不将柜子深处的大衣搬出来。寒流为姜母鸭和羊肉炉店家带来人潮,知名餐厅里人满为患,即使是路边小吃也是生意兴隆;街头霓虹灯闪烁,百货公司门口前『特卖』的旗帜飘扬,橱窗里展示着当季的精美服饰;穿着流行垮裤的青少年在广场前练习新舞步,广场中央摆着一棵高大的圣诞树,缠绕树身的小灯泡成功吸引了过路人的目光。
下礼拜就是圣诞节了。
等待红绿灯的空档,路边的工读生递了一张传单给月夜,月夜看也没看就收下了。两年前她也做着同样的工作——只不过是在台南的大太阳底下。
月夜将传单对折後随手放进已经稍微鼓起的口袋。她应该拿超过10张了吧。
绿灯,月夜漫不经心的催动油门
骑了快20分钟,这一路上她们都没有交谈。她不是个健谈的人,以前她觉得这样没什麽不好,现在她只希望自己能像那两个人一样,什麽都能当成话题聊。
刺骨的寒风迎面而来,冷空气穿透缝隙直达围巾底下的敏感肌肤。虽然已经有月夜在前面挡风,但是後座的佳仪还是不禁瑟缩了一下。
「你要不要穿雨衣?可以挡风。」查觉到佳仪的动作,月夜开口问。
「不用……快到了。」
「是吗……你好像不太爱讲话。」
「……我不知道要说什麽。」
哈哈,说的也是。在全罩式安全帽底下的月夜苦笑着。
在佳仪的指示下,月夜转进巷子里,停在一栋看起来刚翻新没多久的透天厝前。
「谢谢。」
「不客气。你的行李还有很多吗?要不要帮你搬?」
「不用了,剩下的我用邮寄就好。」
这是今天第几次被拒绝了呢?
虽然隔着安全帽,月夜还是习惯性的抓了一下。
「哈哈、那……有什麽需要帮忙的再跟我说。我叫何月夜,月亮的月,夜晚的夜。我先走了,掰掰。」
催动油门,125摩托车没多久就消失在巷口。
「……月夜……」
佳仪喃喃念着这个有点熟悉的名字。
************
原子笔在手指上绕转,左手托着下巴,月夜不着痕迹的偷偷打了个呵欠,偶尔听到几句重点,才又在笔记本上添上注解。她不太喜欢上概论的课。
收拾东西走出教室,月夜来到楼梯旁的图书室。她有半年没来这里了,刚入学时有段时间都会来这里找资料,虽然东西不多,但免钱的总是比花钱的好。
绕到以前常去的角落,当月夜看到佳仪右手捧着一堆将近30公分的书站在梯子上、左手还试图从书架上拿书的时候,老实说她还蛮惊讶的。
「……要帮你拿吗?」看到她微微发抖的手臂,月夜反射性的吐出这句话。
「不用了,马上就好。」佳仪想也不想立刻回绝。
这几个月下来,月夜觉得眼前这位室友除了有点静之外,其实人还不错,虽然刚开始时大家都有点拘谨,但日子久了也就习惯了,只是她发现她在某些地方有着异常的执着,比如习惯性的拒绝别人帮忙。
这……该说是倔强吗?
月夜的嘴角微微扬起弧度。
「还有事吗?」从梯子上下来,佳仪的口气有着明显不悦。月夜脸上的表情让她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什麽白痴的事。
月夜再怎麽迟钝也听得出来话中隐含的怒气。虽然不明白自己做了什麽让她这麽不高兴,但也意外的让她发现眼前这位女生似乎有着和文静外表不符的火爆性格。
「你现在要回去了?」月夜盯着佳仪手上的书:她的兴趣还真广泛——不对,她好奇的是她要怎麽把这些书带回去……用纸箱?
「没有,我还要再逛一下。」佳仪转头回到书架上寻找她要的东西。
「这样啊……」
稍微看一下佳仪手上的书,月夜从其中抽走了10本颇有厚度的设计图集。
「喂、你干嘛啊?」面对这突然的举动,佳仪是真的生气了。
「刚好我也要看这几本,先借我,这几天看完就拿过去给你。」月夜笑着对她说。然後又顺手从书架上抽出两本书,走向柜台。
她可没有说谎,对她这个视传系的学生来说,这些书是一定会用到的东西。当然一次要看十几本是不可能的,而事实上她也不是这麽用功的人,只是不这麽说的话,她这位室友八成是打算自己一个人把这十几公斤的书扛回家。
「……怪人。」
看着月夜的背影,佳仪作出这句结论,然後回头继续挑她的书。
「喂!月夜——」燕萍兴冲冲的打开月夜房门,却被床上那堆书吓到,「你这些书从哪里A来的?」这家伙什麽时候变得这麽用功?
「跟佳仪借来的,」月夜小心的把书本摊开在扫瞄器上,「有什麽事吗?」
「你想不想打工?」
「打工?想啊,可是一年级作业很多,我怕我没时间。」
「你看这个,」燕萍拿出一张A4纸。
接过燕萍手上那张纸,月夜大概看了一下里面的内容。
「春假儿童嘉年华,社团招募中……」月夜照着上面的字念下去,「另招募展场工作人员……」
「怎样?不错吧,机会难得唷!」
「是不错,不过……」
月夜缓缓抬起头来,眯着眼睛看着燕萍:「这麽好康的事你不会无缘无故告诉我。说,是不是还有别的事情拜托我?」
唉唷,这家伙什麽时候变得这麽敏锐。
「哈哈,也没什麽啦,只是想请你帮忙做道具……」燕萍乾笑着,「……而且要在月底之前作完。」
果然。
「离月底只剩一个礼拜,太强人所难了吧!」她以为她很闲?
「拜托啦,大家都会帮忙啊,再说……」燕萍凑近她的耳朵,「时薪有120唷。」
这真是爆炸性的一句话。
「……我做。」
月夜觉得这时候的自己好可悲。
************
她後悔了。
月夜拿着布偶头套,正在考虑要不要把自己的头塞进去。
「你们准备一下,要出发了。」
「啊、好。」
她不过是晚一点下班,就被会场的人抓来帮忙作宣传。虽然只要一个小时,但是要把自己塞在这充满异味的鬼东西里一个小时,还真不是普通的难受。
——月夜拿起芳香剂对着头套又喷了几下。
今天是礼拜天,难得大人和小孩可以一起出游的日子。
广场上,小丑和魔术师演出各种把戏,小朋友开心的跟工作人员要五彩缤纷的气球,大人被小孩子半拖着跑过每个摊位,而老板也开心的招呼着送上门来的每个客人。
再不久今天的活动就要结束了,人潮也一点一点慢慢散去,但是当穿着布偶装的队伍出现时,小朋友们又兴奋大叫着扑上前。
这群小鬼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月夜一边走,一边试着把黏在她身上的小孩给拔下来。
这一路上走走停停,又要合照、又要应付不断靠上来的小鬼,才十几分钟她已经满头大汗了。她不得不佩服那些老是扮演吉祥物、穿着这鬼东西又跑又跳的人。
「小阿姨我要那个。」
「只能一下下哦。」
背後传来熟悉的声音,转过身,意外的看见佳仪手中抱着两、三岁大的小妹妹,而小妹妹正在玩她的布偶装。
也许是和熟人在一起的关系吧,看的出来和平时的她不太一样,逗弄着小孩的时候,也流露出平常看不到的柔和神情。
月夜有点讶异会在这里看到她。
稍微和小妹妹玩了一下,挥着手准备离开时,不知道是谁绊到了佳仪的脚,她抱着小孩往前倒——
情急之下,月夜反射性的伸出手,但是那颗过重的布偶头却使月夜失去平衡、三个人跟着一起跌倒在地上。幸运的是,穿着布偶装的她成了肉垫,趴在她身上的两个人才没受到什麽伤。
而肇事的小男孩正睁着无辜的大眼,楞楞的看着她们。
「对不起,你还好吧?」佳仪抱着小孩赶紧从她身上移开。
在其他同事的协助下,月夜挣扎着爬起身,用手势告诉她自己不要紧之後,便重新回到宣传队伍中。
这个钱……还真不好赚。
月夜小心挥动有点隐隐作痛的手。
果然还是肿起来了。
月夜抚着有点肿胀的左手腕。
……有点痛,下班後还是去看一下医生吧。
「早。」
「早。」
「早啊……」
平时大家作息都不太一样,今天很难得三个人同时起床。
「喂~听说你昨天被抓去穿布偶装,」燕萍嘴里咬着吐司,用还没睡醒的脸问她,「怎样?好玩吧?嘿嘿……」
那个带笑的表情真的很欠揍!
「……好玩个鬼。今天第一场表演是你们吧?再不出门你就等着被欣惠和社长掐死。」月夜恐吓着说。
「喔喔~好可怕喔——佳仪你要不要喝果汁?我帮你倒。」燕萍完全没把她的威胁放在眼里。
「好,谢谢。」
拿起果汁正要倒进杯子时,瓶身不小心撞到月夜受伤的左手腕,当下她痛的叫出来。
她的反应让两个人都楞了一下
「呃、你还好吧?我没有碰的很大力啊……」
「手都肿起来了……」佳仪赶紧跑去拿冰块和医药箱。
「你这样还能骑车吗?要不要帮你请假?」燕萍露出担心的表情。
「不用……我慢慢骑就好。你快点出门,会迟到。」月夜抬起手让佳仪冰敷。
「是喔……那你骑车小心一点,我先走了。」
燕萍走了之後,客厅顿时变得很安静。
佳仪只是默默的帮她冰敷,一句话也没说。而她连动都不敢动,只是乖乖任由她处置受伤的手。
她觉得自己的脖子快僵掉了。
「——是那时候受伤的?」佳仪突然开口。
「啊?嗯……」
原来她知道了。
「昨天……谢谢你。」
「没什麽啦……」突然有种做错事被捉到的感觉,月夜尴尬的别过头。
她低着头专心包紮,动作生疏却很轻柔。月夜终於明白,为什麽以前排球队的男生宁愿给女朋友包紮而不愿意跑医务室。
那种感觉……真的蛮好的……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月夜这才想起上班快迟到了。
「那个、这样就好了,谢谢你。我下班再去看医生。」她急忙抓起外套冲出门。
「啊、等一下——」
话还没说完,月夜己经跑的不见人影。
路上,125的摩托车灵活的在巷子里穿梭,完全看不出来车主有受伤的迹象。
……不,应该说有别的事情让她忽略手上的伤。
略带冰凉的手指、缠绕绷带时按压在手臂上的触感……直到现在似乎还能感受到对方留在她手上的温度。
全罩式安全帽下,月夜感觉自己的脸在微微发烫。
************
她总是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逞强,而她也习惯了随便找个理由、不着痕迹的对她伸出援手,这成了她们之间唯一的相处模式。
有次她好奇的问,为什麽总是拒绝别人帮忙。
「不喜欢拜托别人。」她淡淡的回答。
——真是奇妙的答案。
她总是让人无法知道她在想什麽,对月夜来说,她是个好人,这样就够了,她无心去探讨别人的内心世界,也没那个天份,虽然对这个室友感到好奇,不过也仅止於此。
但是她最近越来越能看出她的心情变化,而似乎也只有她察觉得到,这……该说是她的错觉吗?
月夜来到中庭,看到佳仪和一个男生坐在角落,她低头翻着书页,而对面的男生正很热心的讲解重点。看起来很普通的画面,但不知为什麽,她总觉得她室友似乎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她朝那两人走去。
「——等很久了?」脱口而出的一句话,连她自己都吓一跳。
「咦?啊?」男生还不明白现在是什麽情况。
「抱歉、我忘记时间了,」佳仪快速收拾桌上的书本,「不好意思,我忘记和别人有约,下次我们再讨论好吗?」她微微弯起嘴角。
「喔、没关系,你忙你的。」男生错愕的离开了。
待男同学走後,佳仪大大的松了一口气。看到她一脸放松的样子,月夜不禁觉得好笑。
「你笑什麽?」她的笑法让佳仪觉得自己像白痴一样。
「没有,刚刚那个人很热心。」
「热心过头了,」佳仪双手交叉往後伸了一个懒腰,「找我有事?」
月夜没料到她会这麽问。老实说,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麽会走过去。
「呃~其实也没什麽事……」月夜转过头,尴尬的搔搔脸颊。
「……还是那麽爱管闲事……」
「咦?」
「你还没吃饭吧,要一起吃吗?」
「啊、好……」
刚才……是她听错了吗?
偶尔会有这种,像是她很早之前就认识她的感觉,但月夜并不记得她们曾在哪里见过面,也许……真的是她想太多了吧。
「——我脸上有什麽吗?」
佳仪这一说月夜才回过神来,原来从刚才开始自己就不知不觉一直盯着她看。
「啊、呃,没有,我在发呆……」不明白自己为什麽会有这样子的举动,只好赶紧低头吃面来掩饰自己的尴尬,热度却悄悄爬上耳根,想藏都藏不了。
「你真的很奇怪。」
「哈哈……」月夜也不清楚为什麽在她面前会特别紧张。
「嗨,你们也来啦,真巧。」也来这家店的燕萍看见她们两人,便直接走过去在月夜身旁坐下,「下礼拜六、日有没有空?欣惠找我们去她台东老家玩,两天一夜,去不去?」
「台东……」月夜想了一下,似乎和打工没冲突,「应该可以吧。」
「佳仪呢?」
「OK。」
月夜有点意外。印象中,以前别人约她好几次,她几乎都不出去,她以为这次她也不会去。
「我也有想出去走走的时候。」
像是要解答她心中的疑惑,佳仪突然开口说。
一下子就被对方看穿想法,月夜尴尬到差点把脸埋进自己碗里。
早上7点,假日的高雄车站已经开始忙录起来,月夜她们3个人拿着车票冲进月台,此时南下的火车也刚好进站——看样子她们赶上了。
「你们真准时。」一位在月台上等候多时的男生带着笑容说。那表情看上去还蛮欠揍的。
「闭嘴!才一罐啤酒就倒的人没资格说我。」燕萍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反驳。
原来燕萍昨晚和朋友出去,喝到半夜3点多才被带回来,月夜她们费了好大工夫才把醉的一蹋糊涂的燕萍搬上床,一直到凌晨5点才有办法躺下来。她们身上还有昨晚遗留下来的酒臭味,而燕萍到现在宿醉也还没退——这就是为什麽她们差点赶不上火车的原因。
「我们还是先进去吧。」另一位男生好心提醒还在斗嘴的两个人。
火车缓缓驶离车站,沿着轨道往下南行,几分钟後,窗外的景象从水泥建筑变成田野农舍。佳仪靠着窗户,望向窗外,经过一夜折腾,阳光显得有些刺眼。
「你要不要眯一下,到了我再叫你。」坐旁边的月夜这样建议。
「不用,等一下就换车了。」
说是这麽说,一个晚上没睡好她也真的累了。佳仪手抵着额头,顺势挡掉一些刺眼的光线。
金色阳光洒落在略显疲惫的脸上,她半眯着眼倚靠在窗沿,将滑落左脸颊的发丝塞到耳後,露出线条优美的脖子和肩膀。
看着她的侧脸,月夜突然觉得有些……美。
她不禁看呆了。
『屏东,屏东站到了。』
突然广播声响起,月夜才惊觉自己一路上都在盯着别人看。
「我们赶快下车吧。」她红着脸快速起身离座。
换车厢後的第一件事就是直冲厕所、扭开水龙头,用冷水让自己清醒一下。待热度稍褪後,她才敢抬头看镜中的自己。
镜子里的那张脸有着明显红晕。
「天哪……」
在厕所待了近20分钟才敢走出来,门外已站了一、两个等待的人,月夜不好意思的越过他们,回到座位上时,佳仪已经睡着了。深怕自己又会像刚才一样做出丢脸的行为,月夜刻意转过头别开视线。
也许是空调太强,佳仪瑟缩了一下。月夜起身将头上的冷气口转开,再脱下外套轻轻披在她身上,动作轻柔,彷佛怕把她吵醒。
看着窗外的风景,月夜渐渐感觉有些疲累。她阖上眼,让酸涩的眼睛稍作休息。
突然右肩多了一份重量,月夜缓缓睁开眼,发现佳仪正靠着她的肩,睡的不省人事。她身上散发着独特的橄榄香气,酸甜中挟带着昨晚的微醺,月夜每吸一口,喉鼻间就充满醉人的气息。
也许是酒精残留的关系吧,似乎脸又热了起来。
紧绷的肌肉逐渐放松,身体不自觉的往香气的来源靠近,月夜感觉眼皮越来越重,终於沉沉睡去。
「同学,起床了——」
两人睁开惺忪的双眼,才发现已经到台东了。
「明明宿醉的人是我,怎麽你们两个比我还虚。」燕萍笑着调侃她们两人。
「还不都是你害的。」
真想从她的头巴下去——月夜心想。
「外套还你,谢谢。」
接过佳仪递来的外套,上面还留有余温和……香气。
想到自己在车上的反应,月夜不禁又红了脸。
走出车站大厅,刺眼的阳光有点让人睁不开眼,佳仪伸伸懒腰,刚才在车上睡的那几个小时让她精神好多了。
「你还好吧?要不要帮你拿行李?」同行的一位男生说。
「不用了,谢谢。」
男生微微一笑:「不会,有需要帮忙的尽管说,我是燕萍的朋友,我叫杨昱凯。」
没多久,一台发财车从入口处缓缓驶来,待停好後,欣惠从副座上跳下。
「嗨,等很久了吗?赶快上车吧。」
「大姊,你不会是要我们……坐这个吧?」燕萍指着後面的车斗,不可置信的问。
「放心,我尽量开稳一点,不会让你们吐。」欣惠的男朋友从驾驶座探出头,笑着保证。
一位从在火车上就不停和燕萍斗嘴的男生调侃她:「你这麽粗鲁,应该不用我帮吧。」
「闭嘴,你不会去帮别人啊。月夜,拉我上去。」燕萍懒得理他,转头对已经跳上车的月夜说。
杨昱凯也跟着跳上车,对佳仪伸出手:「上来吧。」
「谢谢。」
车子平稳的行驶在道路上,篷车式的车斗挡掉了灼热的阳光,燕萍和两个朋友有说有笑,月夜坐在一旁,没有加入话题,而对面的两人似乎也聊的很起劲。
月夜下意识的将目光移开,看着外面不断倒退的风景。
30分钟後,车子停在一栋透天厝前,欣惠跳下车,两个小女生兴奋的冲出来拉着她不放。他们进入屋内,有3个少年少女正看着VCD练舞,看到月夜他们,随即停下动作,热情的打招呼,还有2个中年妇人和一位白发阿嬷坐在一旁,微笑的看着他们。
「阿嬷,这是我朋友。」
不太会说中文的阿嬷朝他们微笑点点头。
简单的介绍过後,欣惠带着他们到房间放行李。这是一栋4层楼的透天厝,对面是农园和高山,後面是渔船码头,打开窗户,海风带着淡淡的海潮味,吹散了炎夏热气,白色海鸟在蓝空中盘旋,海浪拍打岩岸,宁静的小渔港里,时间缓慢流动。
午餐时间,欣惠的家人提议带他们去游泳。
「可是我们没带泳衣……」
「不需要泳衣啊,」一个少年笑着说:「直接跳下去就好。」
少年站在码头上,估算好距离後开始助跑,接着用力一跃——在空中摆个滑稽的动作——然後潇洒的落下。
另外两个少年少女也跟着跳进水里。
……原来直接跳下去是这个意思。
「要不要试试看,很好玩唷。」欣惠怂恿着说。
「你都这样玩?」
「当然。」
有2层楼高欸……
「哈哈!干嘛吓成这样,旁边可以下去啦。」欣惠笑着指指下面的浅滩。
燕萍欢呼着第一个冲下水,几个人跟在後面,一票人在舒服的海水里玩了起来,突然佳仪走上码头,看了一下海面,然後後退几步……
不会吧……
月夜有点不敢置信。
她向前快跑,用力跃向空中——
背光让月夜睁不开眼,她抬起手试图遮蔽刺眼的阳光,却只看见她落下後激起的水花。
几秒後,佳仪抓着她的手浮出水面,她扒一下湿散的头发,露出畅快的表情。
她看傻了眼。
「哇塞!同学!看不出来你这麽猛欸!」
燕萍双眼发亮,像是发现了宝物一样,而欣惠也为同班同学的举动感到惊讶。和她平常给人的印象完全不同,今天真是大开眼界。
「想不到你会跳下来。」月夜觉得她越来越不可思议。
「难得来这里,不玩可惜。」
带着海水的发丝贴着脸颊,阳光照在脸上显得更加耀眼,晶莹水珠滑落颈肩,湿透了的T恤紧紧伏贴,肩膀随着呼吸上下起伏,水面下的曲线隐约可见。
月夜赶紧别开视线。
很快的,已经到了傍晚时分。
金色日轮落进海面,倒映着耀眼光芒,晚霞染红天际,为云朵抹上诡谲色彩。
月夜拿着相机来到码头,拍了几张取景用的照片,她走到浅滩,看到佳仪坐在石块上看着海面,很专心的样子。她犹豫着是否该上前打招呼,佳仪刚好回头,与她对上视线。
「挡到你拍照了,抱歉。」佳仪注意到她手上的相机,起身准备离开。
「呃、不会,我也要回去了。」
「是吗?那一起走吧。」
相隔两步的距离,两人一前一後走着,迎面吹来凉爽的海风,佳仪舒服的伸伸懒腰。
「你今天心情很好。」月夜突然这麽说。
「今天?我平常脸很臭吗?」她转过头,好奇的问。
「也不是,只是……跟平常不太一样。」
「的确,很久没玩的这麽开心。」
佳仪将海风吹乱的发丝塞到耳後,夕阳照在脸上,她闭上眼,嘴角微微上扬,享受被温暖红霞包覆的感觉。
她真的很……迷人。
脑中不知为何突然出现这种想法,月夜自己也吓了一跳。
「可惜明天就要回去了……你在干嘛?」一睁开眼,她就看到月夜高举着双手乱挥。
「咦、呃,没有……我在赶蚊子。」
「哈哈,你这个人真的很奇怪。」佳仪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的笑让月夜不知不觉看呆了。
「——你怎麽了?」佳仪好奇的出声。
「唔、呃——没有,只是觉得……你笑起来很好看……」话一出口,连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起来。月夜红着脸别过头,越说越小声。
佳仪楞了一下,随即回给她一个灿烂的笑容。
「是吗?谢谢你。」
带着笑意的黑瞳有如阳光般温暖,微启的双唇向上弯起迷人的弧度,夕晖悄悄掩去双颊的红晕,橘红色的霞光似乎快将她整个淹没。
她被她的笑容深深吸引。
有个感觉,正悄悄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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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很久之前,你的一言一笑,已深深烙印在我脑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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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注视她的时间变多了。
自从上次从台东回来後就变这样,和她相处时变得更容易紧张,偶尔太过靠近或肢体上的接触都会令她心跳加速,而同住一个屋檐下让这种情况变得更加严重。
试着保持距离,却又在无意间搜寻她的身影。
她觉得自己变得很奇怪。
「——月夜,月夜!」
脚边突然被踢了一下,月夜这才惊觉自己居然在课堂上发呆。
「你在干嘛,死老头的课你还敢恍神喔。」隔壁的同学压低音量警告她。
「我忘了……」
几分钟後,她又开始放空了。她望向窗外,看到佳仪和杨昱凯坐在中庭说话,很愉快的样子……
她转过头,刻意忽略心里那种怪异的感觉。
这天,她急着从台南赶回高雄,搭上了尖峰时段的电车,虽说是为了赶时间,但要在拥挤的电车里挤一个小时还真是要人命。
车厢里的人越来越多,车上的人不断挤向她身边,这时有个冒失鬼重重踩了她一脚。
「痛!」
「啊,对不起……月夜?」
疼痛之余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抬头一看,佳仪正站在她面前,一脸惊愕。
「你还好吧……啊——」
还在移动的人群让她失去平衡,月夜顾不得脚上的疼痛赶紧扶住她,将她拉到门边。车厢里几乎快塞爆了,月夜身後站了一个背着大背包的旅客,背包不断挤向她,而背包的主人毫不知情,月夜只好面向佳仪,用手肘撑住门边,为两人制造一点空隙。
太过靠近的距离让月夜感觉很不自在,她尴尬的转过头,佳仪呼吸的气息若有似无的吹在她脸上,可以感觉耳朵温度急速上升,好像快熟了。
「你的脚……还好吗?」佳仪关心的问。那一脚可不轻。
「还好,不要紧……你来台南玩?」
「不,我只是回家拿东西。」
原来她也住台南。
短暂的话题让两人又陷入一阵沉默,想化解尴尬又不知该说些什麽,突然电车放慢速度,後面的大背包直接将她压往佳仪身上。
温软的身体紧紧相贴,隔着衣服却可以感觉对方的体温,柔顺的头发贴着脸颊,每呼吸一口都有着洗发乳的香味……
她脑子里一片混乱,几乎可以听见心脏鼓动的声音。
似乎是发现自己的背包压到人了,背包客稍微往前挪位,月夜赶紧拉开距离,大口呼吸试着让自己冷静下来。
「你不要紧吧?」
「没事……」
她低着头,不敢让她看见自己的糗态。
回到家,关上房门,她无力的倒在床上,痛苦的将脸埋进枕头里。
这天,她明白自己对她的感觉了。
那一晚,她失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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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她一如往常般的和她相处,只是尽量避免眼神交会,偶尔打打闹闹,也尽量避免肢体上的接触,深怕一个眼神或动作,会透露出不该有的讯息。
後来,燕萍搬出去了,原因也是交了一个男朋友。
少了一个活宝,3房的公寓顿时变得冷清,虽然交集变少了,但繁忙的课业和打工也让两人没心思花在这方面上,而且租金便宜,两人并不急着找室友,也没打算搬出去。
不知不觉,已经是大三下学期。
有一次,她可以感觉到她心情很不好,但是问她也只是淡淡回应不关她的事。某天夜里,她下班回家,刚拿出钥匙准备打开大门,佳仪正好走出来与她撞个正着。
她皱着眉头,看起来心情坏透了。
「怎麽……你还好吧?」月夜担心的问。
「没事。」她低着头,快步从她身边走过。
「可是──」
「我都说没事了,你听不懂吗?」佳仪用力甩开搭在肩上的手大吼。
「看什麽看!」
突然脑海里出现一张愤怒的脸孔,印象中模糊的画面渐渐清晰──她想起那年夏天,有个女孩也这麽对她吼过。
月夜呆楞了一下,拿起外套赶紧追出去。
来到附近的小凉亭,她看到佳仪坐在木椅上,蜷缩着身体,脸埋在双臂间,不想让人看见她的丑态。
月夜一言不发的走到她身旁,递出一包面纸。
「……你真的很鸡婆。」
月夜苦笑。
「对啊,都第二次了,就是没办法放着你不管。」
「……你想起来了?」
「嗯。」
佳仪没有抬头,接过面纸,默默将脸上清理乾净,当她再抬起头时,只剩下红肿的双眼。
「……看什麽看,转过去啦。」
「啊、抱歉,」月夜赶紧转过身,「……好一点了吗?」
「嗯……」
声音还有点沙哑,但心情已平复许多。
「这给你,晚上比较凉。」月夜背对着,将外套拿给她。
她这麽一说,佳仪才开始觉得有点冷,接过递来的外套,她轻轻说了声谢谢。两人没有说话,就这样沉默好一段时间,佳仪才开口说要回去。
「你这样子不好看路,抓我的手吧。」月夜背对着她伸出手。
没多久,掌上多了一道柔软触感。握着略显冰凉的手指,月夜不知不觉加重了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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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日子以来她总是小心翼翼。
她对这种情感并不怀抱希望,她看过她开心的样子,也看过她脆弱的一面,她不愿见到当她发现的时候,笑容结冻的样子,她不希望连朋友都做不成。
这是她现在最大的愿望。
「月夜,帮我拿给3桌。」
「好。」
大四下学期,现在她除了打工就是忙毕业展的事,一转眼再3个月就要毕业,忽然觉得时间过好快。
「这是你点的义大利面,请慢用。」
吧台附近坐了三个女生正在谈论事情,虽然她们刻意压低音量,但是当月夜回吧台准备咖啡时,她们的谈话内容全进了月夜的耳朵里。
「──她不也是女生吗?」
「所以别人说的时候我才吓到啊,好像已经很久了。」
「难怪对她那麽好。」
「我只要想到被同性的人喜欢就觉得毛毛的。」
「对啊,感觉好像有目的才做朋友,一整个很不舒服……」
回家路上,她一直想着刚才那些事。
如果,那个人是她,她会怎麽想?
如果,当她知道的话,她也会有一样的感觉吗?
如果,当她发现她不只是个单纯的朋友……
……她不敢再想下去。
这天,她在女厕旁的工具间找东西,隔壁几个女生在聊天,虽然已经关起门,不过隐隐约约还是听得见她们在说什麽。
「你觉得杨昱凯怎麽样?」
「怎麽突然问这个?」
「佳仪你都不心动吗?」
她也来了?
月夜开始好奇她们的谈话。
「我只把他当朋友。」佳仪淡淡的回了一句。
「啧啧,真是挑食~」
「欸,佳仪我问你唷,何月夜……她是不是喜欢你啊?」
──听到这句话的月夜突然脑中一片空白,她顿时觉得呼吸困难,全身发麻。
她一直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结果还是被发现了吗?
「……为什麽这麽说?」她口气平稳,听不出来话中的情绪。
「因为你们看起来很要好。」
「我们是朋友。」
「可是我有几次发现她看你的眼神怪怪的。」
「……」
「佳仪你……喜欢女生吗?」
「……别说了。」
「我们不会在意……」
「我叫你们别说了!」一向冷静的她突然大吼。
她回到座位将钱放在桌上,拿起包包走出餐厅,两个朋友急忙追出去。
月夜呆站在原地,身体无力的靠着墙壁,缓缓滑落。
她看着自己的双手,已经颤抖的无法握住任何东西……她自嘲的笑着,痛苦的将脸埋进掌心。
那之後,她接连几天都没有回去。
她告诉佳仪她暂时住在朋友家里,佳仪虽然觉得奇怪,却也没问什麽。
这天半夜,佳仪躺在床上快要入睡,突然听到钥匙开门的声音。那个人动作很轻很柔,似乎怕吵醒屋子里的人。
她知道是月夜回来了。
「佳仪……你睡了吗?」
半梦半醒间,佳仪咕哝一声,算是回答。
「我……有件事想告诉你,听我说好吗?」
等了半晌,佳仪没有作声,月夜知道她醒着,於是继续说下去:「一直以来我都把你当朋友,但是……对不起……」
紧张让她觉得口乾舌燥,她沙哑着声音,吐出最艰难的话语。
「我喜欢上你了。」
房间里没有声音,月夜紧握着颤抖的双手,把最後的话说完:「所以……」
「我明天就搬出去。」
……隔壁传来轻关房门的声音,接着又是一片寂静。
黑暗中,泪水悄然滑落。
三个月後的毕业典礼,她们两人都没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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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事情都变了,只有一样东西永远不会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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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夜,周姐要你拿底稿给她。」
「好,我等一下拿过去。」
不知不觉已经过了5年,大学毕业後她选择回到台南工作。虽然只是间小出版社,薪水也不优渥,但至少也算是学以致用,而且上司和同事很好相处,她已经很满意了。
桌上的手机显示来电,月夜马上接起电话。
『喂,月夜,欣惠的请帖你收到没?那天可以去吗?』电话那头是燕萍的声音。
「那天OK啊,可是怎麽会在PUB?」一般请客不是都在餐厅或流水席?
『哈哈,你来了就知道。』
还是那麽爱搞怪。
月夜切掉电话,嘴角不自觉上扬。她们这辈子都不会变了吧。
按照请帖上的地址,月夜开着车来到一间外表很不起眼的PUB。
走下狭窄的楼梯,推开铁门,宽敞的舞池四周布置着花饰和彩带,小桌子排成U字型,上面摆着精致小点心。里面已经来了不少人,多半是大学和高中的熟人,而身为主角的欣惠和她老公正忙着和人打招呼。
「欸,同学,你太慢了吧?只剩吧台而已。」燕萍拿着盘子靠过来。
「坐哪里都没差吧,我去厕所。」
走进厕所,刚好和一个女生撞个正着。
「啊、抱歉……月夜?」
「佳仪?」
相隔多年後再次见面,月夜显得非常错愕。
「啊、嗨……最近过得好吗?」
即使过了这麽久,遇到她还是会紧张。
「……还好,你呢?」
「我也是……」
短暂的对话,月夜苦思着如何打破这片沉默,却想不到什麽好话题。
「我先回位子去了。」
「好……」
松了一口气,却也有点……可惜。
她对她还是有感觉。
回到位子上,两位新人已经开始致词,在众人起哄之下,完成了誓言之吻,接下来就是狂欢时间。
「各位!尽情跳吧──」
两位新人穿着礼服到处拉人跳舞,原本放不开的也忍不住下去跳,气氛渐渐被炒热,开始嗨起来。
月夜拿着饮料,看着大家在舞池中尽情扭动身体,她不会跳舞,只好在吧台陪人聊天。
佳仪则是坐在角落默默喝着酒,她的目光一直注视着同一个地方。
半夜2点多,宾客逐渐离开,而佳仪已经醉的不省人事。
「佳仪,你还好吗?我们要回去了。」
「怎麽了?」月夜走过来问。
「她喝醉了,我从来没看过她喝成这样……」和佳仪一起来的女生担心的说。
「我送她回去吧,你知道她住哪里吗?」
车子来到一个小公寓前,月夜将佳仪扶下车,全身瘫软的她几乎是挂在月夜身上。
已经好久没有这麽靠近,月夜这才发现自己是如此的眷恋她的体温和香味……
──她赶紧摇摇头,避免自己再继续胡思乱想。
按下电梯,来到她的住所,月夜正在包包里翻找钥匙,突然佳仪一阵挣扎,月夜只好让她两手绕过自己肩膀,从正面紧紧抱住她。柔软的触感和体温透过衣服传来,月夜红着脸赶紧将大门打开。
她小心的将她放到床上,正要抽身离开,佳仪却勾住她的脖子,凝视着她。
「……你醒了?」月夜看着那深不可测的黑瞳。
她没有回话,只是注视着,然後凑上前……
唇上的柔嫩让月夜头脑一片空白,她来不及反应,突然佳仪不知哪来的力量,将她反压在床上。
舌头在唇齿间肆虐,酒精掺和着她渴望已久的气味……
──月夜费尽力气才将自己拉回理智边缘。她抓住佳仪肩膀,用力将她拉开。
「你清醒一点!」月夜低吼,希望她知道她正在干什麽。
佳仪停下来看了她一下。
「……你不是喜欢我吗?」
她的眼神变得比刚才更加深沉,她拨开她的手,继续狂吻。
「……你喝醉了!」
月夜挣扎着将她推开,逃难似的离开现场。
……看着她离去的方向,佳仪无力的倒回床上。
「……胆小鬼。」
车子里,月夜趴在方向盘上,大口喘气调整紊乱的呼吸。
「……我到底在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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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後,正在工作的月夜突然接到佳仪的简讯。
『你东西掉在我家。』
月夜仔细想了想,却想不起来是什麽东西。
「欸,月夜,上次借你的随身碟用完了吗?」一位男同事走过来问她。
随身碟?
──她想起来了,那天借了之後就随手放在外套口袋里,看样子是「那时候」掉的。
想到那天的情形,月夜不自觉的脸红。
「呃,那个……我还没用完,过几天再还你好吗?」
「别忘了唷。」
待男同事走了之後,月夜拿起手机,犹豫着,按下了电话号码。
梅雨季的夜晚下着滂沱大雨,她开着车在佳仪住处附近绕了一圈,却找不到停车位,她只好把车停远一点。车子停好後,她翻着背包,才发现伞放在公司忘了拿。
「我这个猪头……」
她看着外头的大雨,似乎没有变小的迹象,她一咬牙,推开车门在大雨中奔跑。
佳仪开门见到是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的月夜。
「你怎麽……快点进来,我拿毛巾给你。」
「……我拿个东西就走。」
「你可以不用这麽防我。」
被她这麽一说,月夜显得有点心虚,只好跟着进屋。
「等一下我拿乾净的衣服给你,先去洗个澡吧。」
「洗澡?」
月夜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
「你衣服湿成这样也没办法开车,衣服下次再还我就好。」
怎麽样都拗不过她,月夜乖乖踏进浴室。
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澡,月夜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她环顾四周,才发现这间一房一厅的公寓除了她之外,似乎没有别的人住。
她走进佳仪的房间,看到门边的柜子上放着以前去台东的照片,照片里的每个人都有着开朗笑容。
她抚着相框……真怀念那时候的日子。
「那段时间很快乐。」佳仪突然在她身後出声。
「啊、抱歉,擅自进了你的房间。」她赶紧把照片放回去。
「没关系,你上次也进来过了。」
她说的话让月夜又想到上次的画面,她赶紧扯开话题:「你一个人住?」
「我一直都是一个人。」她话中有话。
月夜不明白她的意思,她看着她的双眼,黑瞳里有着难以言喻的波动……
突然佳仪吻上了她,惊讶的月夜不自觉的向後退了一步,撞到床边,两个人一起倒在床上。
「等──你又喝醉了?」
「我很清醒。」
说完她又吻上了。
「唔……」
月夜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在克制自己。她对她的感觉依然那麽强烈,她想念着她的体温,想念着她的肌肤,她的气味,还有她的唇,她的吻……
她不保证再这样下去会发生什麽事。
「住手──」她低吼,摒持最後一点理性将她拉开,「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麽!」她喘着气,眼神开始涣散。
「我知道,」佳仪的脸又再次逼近,「这次我不会再让你逃走。」
小巧的舌头在唇齿间游走,不断挑逗着敏感神经,佳仪的手伸进宽松的T恤里,轻轻滑过她的腰……
──最後一根理智线终於断裂,月夜翻身将她压在下面,眼神迷乱,直望进她的双眼。
「你会後悔的。」她闇哑着声音,吐出最後一个字。
她贴上她的唇,舌尖相互交缠,她吻过她的耳根,脖子,锁骨,狂吮着她的肌肤,贪婪的汲取着她身上每一寸芬芳……
她想要她好久、好久了。
她褪去她身上的阻碍,无瑕的胴体呈现眼前,完美的曲线,细致的肌肤隐约泛红,她不禁看呆了。
「你好美……」
她轻抚着她的脸,缓缓吻上,细致而绵长,她慢慢的吻遍全身,细细品嚐,像在膜拜一样。
她轻啜着眉角、鼻尖,舌尖轻轻刷过红嫩双唇,一路下吻,吮过白晢颈项。她抚上曲线,啜舐着她的浑圆,指尖忽而快、忽而慢的游走,舌尖挑逗着挺立蓓蕾……
佳仪不禁仰着头,发出细微呻吟。
她眯起眼,起身脱掉身上衣物,赤裸着和她相拥。
舌尖和左手在身上游移、抚弄,空出来的右手向下轻抚,滑入密林。指尖轻刮敏感核心,她感觉到她倒抽了一口气;指腹微微按压,溢出的汁液浸湿入口和手指,她轻轻的徘徊、挑弄……
「唔……」
佳仪不自觉弓起身子。
她扶着她的腰,抽过枕头垫在下面。她俯下身,将大腿靠在肩上,舌尖轻轻刷过粉红核心住下舔吮,忽轻忽重的在私密处来回刷动,指尖抚着红肿核心不停拨弄、挑逗,魅惑的汁液如甘泉般汨出,她贪婪的吮吻着,鼻息间尽是诱人的气息。
舌尖探索着进入体内,一下一下的来回挑弄,佳仪咬着下唇紧抓棉被,身子微微颤抖,突然舌尖用力抵着甬道,慢慢往回勾──
陌生的愉悦感让她倒抽一口气。
感觉到内壁的收缩和颤抖,月夜眼神一闇,她起身吻住她的唇,嘴角残留着未乾的汁液,魅惑的慾望混合交缠。
指尖缓缓进入体内,甬道反射性的收缩,月夜轻轻抚着她的腰臀,手指慢慢来回滑动,一点一点深入,温柔探索着她最脆弱的地方。
待她逐渐放松,月夜开始缓慢抽动手指,深入浅出。佳仪不自觉的扭动身体,甬道开始收缩吞吐。
月夜知道她要的更多,她慢慢加快速度,指腹忽轻忽重按压着内壁来回抽动。佳仪抓着她的肩膀,颤抖着拱起身体,喘息自唇角溢出,
突然她下意识的颤抖,月夜探索着将手指再次点去,她的身体剧烈震颤,喉头间溢出的音节消失在交缠的唇舌间,如此明显的喑示让月夜加快了攻势──
身下犹如一阵电流通过,突然袭来的快感让她下意识的想逃开。月夜箍在腰间的手越收越紧,无处可逃的她紧紧拥着月夜──彷佛在汹涌大海里攀附着残木,即将被巨浪淹没。
月夜的唇舌持续和佳仪纠缠,佳仪自喉头发出的呻吟回荡在两人的唇舌间,还来不及消失即被她咀嚼吞下。
她不让她有机会出声,她要她的全部,包括声音。
深入体内的手指快速且狂乱的抽动,快感犹如潮水般一波一波袭来,令人颤栗的愉悦不停冲击着大脑……
佳仪眼前一阵晕眩,几乎快昏厥过去。
突然月夜手指用力一勾──
她瞪大眼,全身彷若遭到电击,拱起的身子强烈震颤,无法呼吸。
在她失去意识前,眼中看到的是白色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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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天到来之前,我们彼此都绕了很多远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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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早晨的雨声叫醒她。
月夜疲惫的睁开眼,手臂微微一动却碰到温软的物体,她仔细一看,才发现佳仪躺在她怀里。棉被下,赤裸的躯体相拥,提醒她昨晚发生什麽事,她红着脸,仍然无法置信。
掌心缓缓抚过眼前的身躯,手上传来了熟悉的触感和体温,才让她确信这不是梦。
突然佳仪抬起头,微笑看着她:「早安。」
「你醒很久了?」彷佛做错事被抓包的小孩,月夜瞬间红了脸。
「嗯。」
她带笑的黑朣里有着温柔的目光,月夜怔怔的看着她,突然问了一句:「你什麽时候……喜欢上我的?」
「不知道,也许你第一次拿面纸给我的时候就开始了,」佳仪低下头,抵着她的肩窝,「我知道你是个滥好人,常找藉口帮我很多事,等发现的时候,已经很习惯你的存在。知道你喜欢我,我好高兴,结果你说要走……」
听着她赤裸裸的告白,月夜不禁紧紧抱着她。
「抱歉。」
「……你是该好好的向我道歉,谁叫你让我浪费那麽多时间。」她抬起头,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
月夜隐隐觉得不妙,突然佳仪扳过她的肩膀,双脚横跨过她的身体,将她压在下面。
「昨晚你那麽辛苦,今天该轮到我了。」佳仪抚着她的脸,眼中闪着诡谲的光芒。
「等、等一下!你不用上班吗?」月夜红着脸,看着她越来越近。
「我有请假。」
「可是我要工作──」
「我已经帮你请好假了。」
「啥──」
最後一个字隐没在她的吻里,月夜再也发不出声。
雨停了,接下来又是一个漫长夏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