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差是个好东西,裴嘉臣再次醒在了裴铃铛的前头。
他赶快从裴铃铛的身侧退开,轻着手脚下床,进了两人共用的洗漱间。
裴嘉臣洗了把脸,找出电动剃须刀,清理了胡子。
昨日裴铃铛在这里崩溃了数次。此时裴嘉臣一想,仍是有些后脑勺发凉。
“铃铛……怎么成这个样子了?”他刮得有些心烦,被电动刀片吮了吮唇角。
裴铃铛起来时,床上只有她一人。昨夜情绪波澜壮阔,此刻头脑像是被掏空了一般,裴铃铛吊吊眉,像一具干尸一样,进了洗手间,清洁洗漱。
下楼后,意外地,裴嘉臣也坐在餐桌上。
温暖的阳光,跃过精致简约的窗户边格,漫进餐厅的硕大落地窗,洒落在裴嘉臣的脸上。
裴铃铛的心,像是停跳了几秒,眼前激上热涌。
有裴嘉臣在,裴家的早餐气氛再不相同。
白珍丽少了些得意,裴嘉工努力地装着小大人,佣人们不敢不更加谨慎周全。
裴嘉臣像一只网,独自顶住了裴家的阴冷暗闭,留裴铃铛可以放松地呼吸。
“铃铛,吃个蛋。你小时候,不是挺喜欢吃的?”
裴嘉臣戴着黑框眼镜,似是毫不在意般地,与裴铃铛絮起了亲近关系。
裴铃铛大了胆子,不去看白珍丽,不再管背后有多少束目光。她拿起了蛋盅上的白煮蛋。
裴嘉臣瞥了一眼,再次低下头,看起了手机。
鸡蛋不是裴铃铛喜欢吃的五分熟,有些过老了,是适合小孩子吃的全熟蛋。白珍丽就是喜欢在这些种种小事上,谋杀掉裴铃铛。渐渐地,裴铃铛觉出,在裴家,她不再是个配有需求,配有欲望的活人。
用完早餐,裴铃铛起身,接过佣人手里的书包,出了大门。
裴嘉臣坐了一会儿,走到入门玄关处。佣人看了看他的脸色,识趣地为他拉开了大门。
裴铃铛背着学校发的,四方角黑色皮书包,静等着校车,像株长在漠上的孤立小树。
“铃铛?”裴嘉臣叫裴铃铛。
裴铃铛转头,裴嘉臣拿手点了点,示意裴铃铛在原地等。
接着,他走上前,对裴铃铛说:“今晚出去吃饭吧?我去接你放学?只有你和我。”
裴铃铛的心狂跳着。好像一只观赏鸟,乍一看到,有人似要挑开囚笼上的门栅。说实在的,只要不回裴家,她真的是去哪都行。更不要说,是和裴嘉臣一起了。
只是,校车越驶越近,大门口处站着白珍丽的眼线。两丛紧迫感,压住了裴铃铛。日光下,她战略性地退缩了。
稳了稳发颤的嗓子,裴铃铛对裴嘉臣道:“周末再说吧。”
裴嘉臣大概不过一两个月就回国外头了。他若是一人走了,或是中途变卦……裴铃铛最怕白珍丽识破她的计划。
裴嘉臣没再说什么。裴铃铛神色冷淡地上了校车。一待裴铃铛坐稳后,校车起步,把站在原地的裴嘉臣,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白珍丽不是旧时候不出去做事的太太。相反,裴家的生意,她都肯学着做。
非常有活力,气焰盛。几乎是把裴铃铛的那份青春动态,全给吸收入肚了。
今日白珍丽出门应酬。裴嘉工入了学前园。裴家除了两个成年男人,只剩下一帮佣人。
“阿臣和我去看看阿嬷吧?回来有两天了。”
裴嘉臣点点头。两人一起去了碧水涟漪生态园。阿嬷已经痴呆了,一人住在休养所里,有专人照顾着。
阿嬷一脸郑重地对裴父问道:“这是你的阿弟?”
裴父道:“是阿臣。我的孩子,你的阿孙。”
“男孙?”阿嬷有些惊喜。
痴呆老人的喜悦,格外地具有感染力。一时间,裴嘉臣也有些喜。
“阿妈,你有两个男孙。大的念藤校,要做医生的。小的那个,还不知怎何!”
裴父的话一出,裴嘉臣心里立即一冷,脸面上倒是看不大出来。
裴父带着裴嘉臣,出了生态园里的休养所,去了一家会所餐厅吃饭。
席间,裴嘉臣没有提及裴铃铛。
倒是裴父装不过去,讪呼呼地主动道:“铃铛长大咯,我们守在眼前看不出来。你有没有觉出变化来?”
裴嘉臣点点头。不愿气氛太尴尬,他取笑了声,“真的是铃铛?认不出来了。”
裴嘉臣的淡漠,很中裴父的意。他立刻觉出裴嘉臣是个大人了。
裴父和裴嘉臣碰了几次杯。酒水下去,渐渐模糊了头脑,裴父嘟囔道:“阿铛真不知是怎么了……越大越不爱说话。”
裴嘉臣在国外一直宿校,玩得很大,酒麻齐上。仗着年轻,他其实比裴父更会喝酒。
眼见着裴父有些醉后的敞亮,裴嘉臣倒是清醒得很。
他问道:“铃铛以后怎么样?”
裴父挤了挤眼,使手揉了揉,叽咕道:“唔哟,女孩子……找个近家的地方念所大学,不是好的?你阿姨说,她会给看着,边念书,边许个好人家咯。”
裴铃铛现在念着所,家附近的私立高中。校内有国际部,平日里双语授课,几乎百分之九十的学生,都会去国外念大学。
裴嘉臣听后,问道:“阿姨讲得这么中稳,是有识意的了?”
裴父摆摆手,一脸满不在乎,推脱道:“谁知道呢?女人的事,我也不多去问的。”
裴嘉臣垂了垂眼,低头挟起块蔬菜,放入了口。
那日在学校,唐香神神秘秘地,要裴铃铛多说一些她哥哥的事情。
唐香是独生女,在家里呼风唤雨,不大懂兄弟姊妹间,也不总是好的。
“是亲哥哥吧?”
裴铃铛点点头。唐香欢呼了一声,全为了裴嘉臣是裴铃铛的亲生哥哥。她虽然不太懂,却也知道裴铃铛有个继母,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大概是件可怜事。
“你哥哥好帅啊!”唐香满意地点点头,眼中外露着兴致勃勃的光芒。
这是个只需要考虑样貌气质的年纪。吃家里的,喝家里的,完全不需要考虑其他,不受任何社会教化。
“嗯?”裴铃铛舌头发麻,犹疑地应了一声。
唐香“嘻”了一声,微摇着头,轻推了一把,看起来有些木楞楞的裴铃铛。
今天下了课,唐香,裴铃铛,还有唐香的另两个跟班,一起做了个社团作业。
错过了校车,唐香照例把裴铃铛送回了家。
“我去你家坐坐吧。”
唐家有权,是裴家需要讨好的人。白珍丽从来对唐香恳切有加,又一边死死地盯着裴铃铛,不准她对外,露一点儿家里事。
唐香和裴铃铛一起下了车,进了裴宅。
家里只有裴嘉工在。白珍丽仍在外应酬,裴父带着裴嘉臣一同赴会。
唐香有些失望。裴铃铛不忍心,带她去了卧室。
年纪十五岁的她们,相视一笑,打开了共用洗漱间的门。
“好多男人用的东西……”唐香兴奋地看着,故意把裴嘉臣讲作为“男人”。
看完了洗手间,她们又一起去了裴嘉臣的卧室。裴嘉臣没有锁门。
过往的用品,和这次他带回的,满是英文的行李物品,被摆放在了一起。形成了一番硕大的突兀感。
唐香看得有些沉默,问道:“你说他走了四年了,你会想他吗?”
裴铃铛仍是怕隔墙有耳。她先是点了点头,又在嘴上留白道:“四年了,忘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