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息溟光顾着哄徒弟开心,忘记玉鼎真人的寿辰就在今天。
离尘子在玉鼎真人的玉泉山金霞洞门口,宾客如云,他左等右等不见息溟前来,心中发急,“啪叽”往宝箓脑门上贴了一张神行符:“去,把天枢神君叫来。”宝箓点点头,离尘子又立马补了一句:“一定要告诉他,人不到礼得到。”
宝箓借着神行符一念间到了附禺山,他这次长了个心眼,不敲门了,直接对着石室方向大喊:“师姐,你在吗?”
宝符听见他叫声,正要应答,息溟已经拦住她,摇摇头让她别吭声。他已经想起玉鼎真人寿诞之事,离尘子的秉性他一清二楚,定是他想去寿宴白吃白喝,又不好意思两手空空前去贺寿,才遣徒弟过来催他同去。
现在宝符穿着薄薄的中衣窝在被里,黑发披散,息溟岂能让旁人见她?是以摁住一脸兴奋的小徒弟,递给她一把小钥匙,低声道:“你去墙角的芥子盒里替为师挑一件宝物,出来交给宝箓,当做贺寿之礼。”
宝符一直对师父盛满灵宝的那个箱子充满好奇,以前师父教自己练剑时曾经打开过,此时一听能亲自翻上一翻,哪有不欣喜的,欢呼一声,急忙忙从息溟膝上滑下来,光着小脚丫下了地。
她裸着一对玉足,编贝般的指甲嵌在莹白的脚趾上,圆润可爱,息溟眉头立时拧成川字:“把鞋穿上!”
他又嘱咐一句:“穿戴整齐再出来,听见了吗?”
“哦哦。”宝符已经穿好鞋急不可耐的奔向墙角的百宝箱了,也不知听进去没有。
息溟叹口气,理理被宝符蹭乱的衣裳,走出石室。
宝箓见息溟出来,急忙迎上去:“见过神君,师父命我……”
息溟摆摆手:“我知道,不过近日有要事在身,恐怕不能赴宴了,我准备了一件寿礼,还请你替我转交给玉鼎真人。”
宝箓一听天枢神君如此善解人意,也是松了一口气。
息溟不见宝符出来,回头传音屋中的宝符:“符儿,快将寿礼拿出来。”
宝符没想到这小小的芥子盒里竟有这么多宝贝,具是上品仙宝,她挑的眼花缭乱,一心想给师父选一个合心意的礼物,迟迟拿不定主意。
是这个五光十色的玄晶石菱花镜好呢?还是这个鎏金熏香铜球好呢?
宝符左挑右捡,在息溟的一道道传音催促下,终于选定一个含着珍珠的千年大蚌,抱着沉甸甸的蚌壳跑出去。
“师父师父,符儿选好了。”
那蚌壳比三个宝符还宽,遮住了她的眼睛,她差点撞在息溟身上。
宝箓简直不敢看天枢神君的表情,息溟在宝箓的眼里一向是生人勿近,见到师姐在师尊面前如此冒失,都替她捏一把汗,低头恭敬的接过大蚌装在乾坤袋里。
宝符却浑然不觉师弟内心的焦灼,摇着息溟胳膊道:“师父,那个玉鼎真人的寿宴是什么呀?好不好玩?符儿也想去。”
宝箓毕竟孩童心性,喜欢热闹,身边又只有一个宝符可以说话,于是殷切的提议:“神君,不如让师姐同行,替您将寿礼送去?”
息溟现在防火防盗防玄嚣,哪能让宝符去那人多口杂的地方,立刻无情的拒绝:“符儿还要练剑,修行岂能荒废,不行。”
说罢,拎着恋恋不舍的宝符回了石室,一掌关上石门。
宝箓看着频频回头的宝符消失在石门后,悲伤的长叹一声,自己的师父虽然无赖些,但好歹吃穿不愁,住的地方也比这简陋的石室好多了,他想想被冷酷的天枢神君囚禁在阴森石室里练剑的滋味,不由对师姐万分同情,发誓以后要多找机会让师姐到万华洞来住住,少受天枢神君的魔爪摧残。
因为已经在宝箓面前许下练剑的诺言,息溟也不能不兑现,又教了宝符几招灵曜剑法,宝符因有师父的修为加成,学的倒也容易。
到了晚上,经历了一天情绪大起大落又损失了几百年修为的天枢神君也感到有些疲惫,梳洗完毕正要熄灯上榻时,突然发现刚刚洗完澡的宝符不见踪影,原来是跑到隔壁去了,他悄悄离魂去看,却见宝符已经合衣躺在床上,双眸紧闭,像是睡着了。
他叹口气,又穿过墙睡下了,一夜无梦。
第二天,小清明峰的人又来造访,是离尘子好似对上回息溟突然离席的事耿耿于怀,派宝箓过来,说想请宝符到万华洞来,为即将召开的评估大会做一次初审,确定一下选手是否具有参赛资格,还特意嘱咐息溟不许跟去,免得有贿赂执行长,暗箱操作的嫌疑。
这理由冠冕堂皇,但息溟一听就知道离尘子又在打什么小算盘,可若是阻拦宝符,岂不是对不想她参赛的事情不打自招,好在因着前一晚的事,湮情茧暂时不会发作,遂息溟向宝符细细交代了一番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耳提面命了好几遍,才放她和宝箓一同离开。
万华洞是离尘子的洞府,自然装修的金碧辉煌,贵气逼人,仙泉遍布,数只丹顶仙鹤和五彩鸾鸟在种着奇花异草的庭院里闲庭信步,宝符一路上啧啧称奇,恨不能立即捉一只烤着吃了,但她牢记师父的教诲,不可食荤,只能流着口水随宝箓进入室内。
离尘子有意和宝符套近乎,自然从宝箓那早早打探了她的口味喜好,准备了一桌子香甜可口的菜肴和点心。
宝符一听全是给自己准备的,眼睛放出光彩,离尘子笑咪咪的给她拉开椅子,宝符立即坐下开始大快朵颐。
离尘子适时的递上一杯八宝茶,好似随口一问:“符儿,你在附禺山修行的还好吧,你师父都教你什么了?息溟可不好相与啊,你学的想必很辛苦吧。”
宝符咽着嘴里的红豆桂圆年糕,她嘴边沾了点心屑,像只小花猫:“唔,师父很好,教了符儿星曜剑法,倒不是很难,不过师父总说符儿还差的远呢。”
离尘子一听两眼放光:“星曜剑?你学了几式了?”
宝符想了想,师父没说过不让说学剑的事情,于是欣然答道:“全学会了,符儿学的可认真,就是不想在平菇大会上让师父失望。”
离尘子摇着影花藏香细扇,连连点头,眼要眯成一条缝:“好好,真太好了。”
他还想伸手探探宝符脉息,但被宝符躲开了:“不行,师父说不能让别人碰。”
离尘子摸摸下巴,也未强求。
息溟在附禺山打坐,直到日落西山,等来一封万华洞的青鸟传信,离尘子言宝符很喜欢小清明峰的秀丽山水,要在这里多住两天,由宝箓领着游玩一番再回去。
息溟捏碎信纸,回屋诵经。
没了宝符嬉闹的笑语,庭前的甘华树也没人接露水了,长满朱果的树也无人去摘,晚上睡觉前也听不见她洗澡吹泡泡的声响,息溟突然感到有些孤枕难眠,空虚寂寞……=_=
息溟一个人在附禺山专心修道,时间久了难免老气横秋,不解风情,他不知宝符为何住在小清明峰不想回来,思来想去,应是她嫌常住附禺山单调的石屋十分憋闷,想在离尘子的金碧华府吃喝玩乐,有同龄人陪伴也更加热闹。
息溟打定主意,宝符既然喜欢万华洞,就把附禺山好装修了一下,事实证明息溟几万年修为不是白给的,像他这样的神仙,移山填海也不过片刻间,更何况平地起几间亭台楼阁?他想到宝符喜欢泡澡,又将沈渊的温泉水引到屋后,给宝符建了个能在里面游泳的洗澡池。
一番布置,两天后回家的宝符差点以为自己进错门了。她看见以前三间石室变成了琼楼玉宇,烟雾缭绕如同海外仙境,怎能不怀疑自己:我神行术出错了?莫不是飞到了别人山头?
她正自疑惑,突见庭中的茵茵草地间蹦出一只青羽白喙的独脚鸟,正是那只被息溟剪了膀子的毕方。
那肥鸟最近被宝符折腾的瘦了不少,加上在附禺山只能吃素,腿细成了麻雀腿,身姿也算婷婷,伸着细长的脖子够那树上红红的朱果。
宝符这下确定自己未曾走错家门。
她走进雕梁画栋的正厅,脚下铺着金丝柚木做的地板,三足镂空香炉吐出缕缕益神香,息溟正端坐在蒲团上打坐,头戴玉冠,道袍雪白。
宝符唯恐打扰到师父静修,踮着脚想悄悄走到偏房去,没想到阖着眼的息溟突然开口:“终于知道回来了?”
宝符闻言,刚迈出去的一条腿又缩回来,她听出师父的语气好像有些不快,顿时有点怕怕的,她琉璃般的眼珠转了转,使出乾坤大挪移转移话题:“师父,那个,您怎么突然建新房子呀?”
息溟终于睁开眼,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说辞:“以前的石屋不太结实,为师恐下雨天屋顶要塌,所以重新修缮一下。”
“哦。”宝符点点头,又好奇的问:“可是师父,您不是常说:‘大丈夫处其厚,不居其薄;处其实,不居其华’吗?怎么突然建这么大房子?”
息溟微微侧过脸:“为师也曾教你‘顺物自然而无容私焉’,房子总要修缮,强居陋室不见得得益道心,处于华屋也可淡泊平心,要做到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全在自身修行。”
宝符歪头又问:“那离尘子前辈呢?他住那么大的房子,每顿饭都要点九十九道菜,我听宝箓说,他连洗脚水都要西昆仑最高处的山泉,过滤三遍才能用,这也是算是修行吗?”
息溟额上冒出黑线:“他与你我所修之道不同,不可相提并论。”
宝符抿抿嘴,更加不解:“那玄嚣的道也与师父不同,他应该也不是个喜欢修行的人,您为何要劝他改邪归正?”
息溟觉得她简直在锻炼自己的耐心:“玄嚣不守天规,触怒西王母,为师念他与自己同属一族,得道不易,不忍他被玉帝打入酆都地狱,才请命将他关在封渊,指望他能大彻大悟,重回正道。”
“可是符儿看书上说‘率性而为谓之道,得其天性谓之德’,他的道是他自己选的,为何要阻拦他?”
息溟瞪着小徒弟那双求知若渴的大眼睛:“这不是你该知道的!”
“啊?为什么?”宝符急道:“您不是说要徒儿不懂就问,不可自作聪明吗?”
“不许再提!否则罚你练一天剑!”
宝符慌了:“为什么要罚?符儿哪里做错了?”
“再问今晚别想洗澡了!”
“不问了师父,符儿要洗澡……”